杨柳即将抽出新的枝芽，村头却少了一抹老翁穿过的盛夏

娟子

今晚，睡魔的斗篷刚覆上眼睑，转刻又被清醒的银针挑破，然后带我来到了第二个空间～爷爷并没有离开我们去了另一个世界。我会用所有的意志使劲抓住这种感觉，就好像越用力，所有的感觉就越真实，他也真的未曾离开一样。

浅灰色的遮阳帽、白色的跨栏背心儿（我们总是这样去称呼）、黑色的西裤串着一条黑色的翻了边儿的细皮带、黑板鞋（出门的时候会换成一双黑色的皮鞋），这是他日常的标配，30几年似乎也从未更新过，旧了就再换成新的，样子依旧。

我印象里最年轻的爷爷，腰板儿还很直。每逢阴历4、9是镇上的集市，他都会骑上他的28大杠去赶集，这时候，我们总偷瞄着蹲在爷爷家门口，等着爷爷带回来点好吃的，给我们解解馋，尽管奶奶会想尽办法围堵，可每次爷爷都不会让我们失望。

刚上一年级的时候，爸妈外出唱皮影戏，学校因为我的生日是9月1日后的，不允许我升入一年级，我哭着回家找爷爷。记不清楚爷爷是怎么和学校沟通的，记忆中是参加了一次考试，我的双百成绩加上爷爷的强硬态度，最后，校长同意了我和其他同学一样顺利升入一年级，那时候在我的心里，我的爷爷就和别人的爷爷不一样。

我家的第一头牛，性格极其温顺，在那个春种秋收全靠人力牛力的年代，也算是为家里立下了汗马功劳，我能在牛群中一眼认出他不仅是因为它出色的颜值，还因为他的尾巴尖上长了一撮白色的毛。遥远的记忆中有那么一抹我始终能够想起，爷爷穿着略旧一点的跨栏背心儿，脸上流淌着汗珠，嘴唇内扣（他用力时一惯的习惯）扶着犁杖左右摇摆在田埂间，我牵着那头老黄牛在前面拉犁，胆战心惊生怕它的牛蹄子踩着我的脚，爷爷不停的在后面吆喝，黄牛的脚到底还是压上了我的脚背，被迫停下来的爷爷训斥着我的牵牛技术，夹着泥土味道的风吹在那一老一少的脸上，或许也吹掉了那个小女孩被骂的狼狈和她爷爷满身的疲惫。

奶奶是名合格的农村妇女，一辈子勤劳，一辈子听爷爷的，虽然只记得奶奶身体好的时候爷爷对奶奶没耐性儿，经常训斥。可奶奶脑梗卧床那几年，都是爷爷精心照顾，同村没有哪个老太太能享受过爷爷对奶奶的那般待遇。我大概忘了是真实的还是在梦境里，奶奶重新站起来走路了，还和以前一样，穿梭于我们家的前后院，我也不想去和家人们求证这个事儿，就当是真的，因为想起来，我会觉得幸福。

再后来，初中开始住校，我和爷爷就剩下每次回家他问我吃不吃这吃不吃那和临走前每次都一样的叮嘱，中间还穿插着各种跑去同村的“麻将社”喊他回家吃饭。

爸爸是爷爷的老儿子，爸爸的三个哥哥因为工作原因，都不在老家生活，爷爷自然就一直和我们生活在一起，我还有两个姑姑，就记得爷爷哪也不愿意去，就在老家守着我们，那个时候出门从来不用锁门，因为爷爷会一直在家，守着我们的家。

爷爷有个电动轮椅🦽，是他的心头宝。那是他还健健康康的时候买的，买电动轮椅的时候还遭到了全家人的反对，一是很健康腿脚很好根本不需要，二是怕电动轮椅替代了双腿就更不锻炼了。最后全家人也没拗过他，可后来的事实证明，老头儿的想法还是很超前的，物尽其用。

2017年，爷爷得了脑梗，因为得到了及时的救治还有大家的精心照顾，爷爷恢复的不错，左侧肢体活动受限，勉强能借助助行器行走，他很坚强，坚持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不怕疼不怕累，最后锻炼到能够独自拄拐行走。爷爷去卫生间的那条路：卧室～沙发后～卫生间，尽管挪动的很困难，可他还是会拒绝别人的帮忙，一系列动作像是提前规划好，然后必须照着去做。虽然只有一只手好用，炕上的衣服永远都会叠的整整齐齐。那时候我就认为他是一个超级自律的老头儿。

他一直惦念着家里的农田，只有通往东头河套边的那块地铺上了水泥路，爷爷就经常会出现在那里，远远的望，最美的风景～老人与他的田。

疫情放开的时候，爷爷永远离开了我们。能用的药物能想的办法不遗余力竭尽所能，也没能从死神手中将爷爷抢夺回来，我没有过多的将责任归咎于病毒。爷爷那年91，从生病到离世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既没有拉长病程拖累儿女子孙，也让所有的儿女子孙尽到孝道不留遗憾。爷爷走后，哥哥收起了爷爷的手表，弟弟收起了爷爷的砚台，他们说想留个纪念，我看着爷爷昔日戴的那几顶帽子还挂在他屋子的柜子旁，似乎感觉到下个季节，他们还会用得上。

碎碎记录了好多，只想抓住这一刻，把想到的全都记录下来，对于忙碌的我来说，这些回忆尤为宝贵，生怕以后会因为更多的忙碌无暇回忆或是因为头脑故障这些画面不再出现。

清风化雨，思念绵长，您可安好？

清明将至，孙将折菊寄您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