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水车站对面那棵酸豆树

南禄村人

　　对于上了点年纪的陵水人来说，应该还会记得车站斜对面的那棵酸豆树吧？它象一个老朋友，陪我度过了那段快乐的童年时光。它又象一把钥匙，偶尔会打开我那尘封已久的记忆之门。

　　那棵酸豆树，在当年可算得上是陵水县城的地标，它静静地站在国道旁，身姿高大挺拔，粗壮的树干，繁茂的枝叶肆意伸展，如同一把巨大的绿伞，在陵水这个长年炎热的县城，给每一个从它身边走过的人送来清凉。

　　在读小学时，那棵酸豆树，曾是我和小伙伴们的“活动基地”。我就读的城中小学，算得上当时陵城镇最差的小学之一，学风不好，玩风很盛，这对于刚从乡下转学进来的我来说，简直就是量身定做，在乡下野惯了的我，遇到了一帮不爱学习尽爱玩的小伙伴，一下子就象找到了“组织”，一拍即合，“赌”玻璃弹珠、“赌”烟盒、“赌”作业纸、“赌”公子纸、爬墙跳进电影院看电影……真是玩得不亦乐乎。当然最刺激的，就是到酸豆树边拽甘蔗，那玩的简直就是心跳。

　　我们拽的是要拉到糖厂榨糖的青皮蔗，并不是市场上卖的黑皮蔗，拽甘蔗通常是在中午放学后或是周末，我们几个小伙伴会躲在酸豆树旁边，只要远远瞧见运甘蔗的拖拉机缓缓向酸豆树开过来，我们就悄无声息地躲在树后，等待最佳出手时机。其实拽甘蔗算得上是门“技术活”，需要有较强的综合索质，既要具备判断拖拉机车速的能力，又要有敏捷的身手。拖拉机车速太快时不宜行动，甘蔗难拽下来不说，风险性也较大，弄不好会摔跤。如果没有敏捷的身手，跑步跟不上拖拉机，或出手时机不拿捏好，也会拽不下甘蔗。

我们常常是先判断好车速，待拖拉机靠近时就追着拖拉机跑，瞅准时机，伸手一拽，就能从车上扯下几根甘蔗，然后抱着“战利品”尽情享受。清甜的蔗汁顺着嘴角流下，那是童年最难忘的味道。这事要搁现在，我们妥妥是让家长头疼的“熊孩子”，少不了一顿拳脚伺候。可在当时，我们学校的学生大多是周边村民的孩子，少数是良种场工作人员的子女，家长们整日忙于繁重的农活，根本无暇顾及我们。加上那年代实在没什么零食可吃，拉甘蔗的司机即便知道小学生拽甘蔗，也只是佯装吓唬吓唬，在他们眼中，小孩子拽几根甘蔗，算不上偷抢，就如同鲁迅先生笔下“窃书不能算偷”那般，不过是孩子们的调皮捣蛋罢了。

　　有时，酸豆树也会成为掩护我们搭乘“顺风车”的最佳助攻手。我们躲在酸豆树后，只要有拖拉机开过来，便撒腿就追，手脚麻利地爬上车斗。其实我们搭乘“顺风车”的距离并不远，往往是从酸豆树到县印刷厂路口几百米，最远不过是到北斗坎下的陵水中学门口（那个大门早已被拆）不到一公里的路程，我们只是觉得爬车好玩，坐车刺激，把搭“顺风车”当成了一种游戏而已。

一路迎着风，感受着风在耳边的呼啸，享受免费“顺风车”带来的畅快淋漓。等到了目的地，寻找时机，纵身一跃而下，拍拍身上的尘土，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离开。跃下车更是门技术活，车速掌握不好、跃下后不顺着跟车惯性跑一小段，也会摔一大跟头的。说来也怪，那些司机即便发现了我们这些“小调皮”，也只是笑着摇摇头，从不曾苛责半句，或许他们也在我们身上，看到了自己童年时的那股子调皮劲儿吧。

　　还有一次特别的经历，那天我骑单车从酸豆树边路过，一边骑车一边吹着口哨，几头牛排队横穿马路，躲避不及的我硬生生撞到牛身上，重重地摔了个“狗啃泥”，那突如其来的碰撞，成了记忆里酸豆树下一张独特的画面，每每想起，唏嘘不已。

　　据当地人讲述，这棵饱经沧桑的酸豆树，还承载着厚重的革命记忆，它见证过许多英勇无畏的事迹，宛如一位沉默的历史见证者，静静看着陵水的沧海桑田，看着一代又一代的人在它身旁成长、离去，岁月的痕迹深深镌刻在它粗糙的树皮之上，铭记在它斑驳的年轮里。

　　高中毕业后，我赴外地读书、工作。每次离开陵水，母亲都会默默送我到车站。车缓缓启动，开出好远，我一次次回头，总能看到母亲仍伫立在酸豆树下，身影被拉得长长的。那棵酸豆树，在母亲身后，宛如一个忠实的守护者，它的枝叶在风中摇曳，似是在替母亲诉说着不舍与叮嘱。

　　岁月的车轮滚滚向前，不知道是城市道路改造的需要，还是其它原因，那棵承载着无数回忆的酸豆树，终究还是倒了，永远地在我们视线里消失。没有了它的身影，车站对面似乎一下子变得空旷又陌生。曾经的热闹与欢乐，也随着树的倒下，渐渐沉淀成了心底的回忆。

　　如今，离开陵水多年，酸豆树的身影在心里总挥之不去。每次回到陵水路过车站，往昔的画面如潮水般涌上心头。那些和小伙伴们在酸豆树下的嬉笑打闹，那些追逐拖拉机的冒险，那次骑车撞牛的尴尬，还有母亲在树下目送我离去的身影，都随着酸豆树的影子，在我心中一一浮现。它虽然倒了，但在我记忆里，永远枝繁叶茂，成为我与童年、与陵水、与母亲之间最温暖的羁绊，在时光的长河中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