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江山留胜迹,我辈复登临。</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像为了圆一个梦,完成一个夙愿,了却一桩心事,当我们相约奔向米兰古城时,已是2025年元宵节过后的初春。斯时,我已退休,赋闲在家,人也不再年轻,青丝染上了秋霜,鬓角有了缕缕白发。</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耳畔似乎还回响着正月十五社火震耳欲聋的锣鼓,元宵节夜晚燃放熣燦烟花的声响。天气渐暖,春回大地,晴朗的天空,时有北回的雁阵掠过;云端,也不时传来一声声鹤唳……春天的讯息从遥远的南方接踵而至,手机里,已频频刷到长江流域各地金色油菜花盛开的场景一一春和景明,蜂飞蝶舞,油菜花在春风里轻轻摇曳,仿佛那里的空气中已盈满了浓烈而甜蜜的油菜花的芬芳。</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我们一行四人,也一如启程远行的候鸟,背上行囊,从土尔扈特部东归的故乡一一和静,用了将近十二个小时,一路走走停停,闲适而从容地欣赏着沿途的风景:沉寂了一冬的田野,苍凉的戈壁荒原,蓄势待发的胡杨,百年历史的蒲菖古城,在吉尼斯世界纪录留下了一笔的红砖公路,冰封的湖面开始解封的台特玛湖,黄昏时分天际悲怆的落日……驾车抵达若羌时,已是万家灯火。车过若羌县城最为著名的打卡地一一楼兰文化公园,楼兰美女雕像已沐浴在了一片橘黄色的暖色灯光之中。</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夜宿宾馆,翌日早餐过后,我们驱车直奔80多公里外三十六团米兰镇的米兰故城。</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购了门票,观摩了米兰博物馆和长城博物馆之后,在景区工作人员的陪同下,我们乘坐自驾车,就这样,沿着10公里长的简易沙石路面,走进了占地面积45.6平方公里的米兰故城遗址。</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span class="ql-cursor"></span></b></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这是一处有两千多年历史的古城遗迹,经历了汉、魏晋和唐之后,就寂然地隐入了历史的烟尘之中,湮没在了岁月的深处。直至1907年,来罗布泊寻找楼兰古城的英国探险家斯坦因在这里顺道发掘出了具有希腊式犍陀罗风格的“有翼天使”,用狐尾锯切割、剥离、装箱,与掘掠的其它文物一起,经陆路及海路辗转万里运回英国,一时在欧洲文化界和考古界引起了极大的轰动,消失了一千多年的米兰不再是一个陌生的名字,从此又进入了世人的视野。听闻消息的外国探险家,一时纷至沓来,将觊觎的目光纷纷投注向阿尔金山山脚下这片沉寂的荒原。</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米兰故城,汉代历史典籍里称伊循城,野史里称其磨朗或密远一一都是米兰的转音异译。它南临源自阿尔金山的米兰河,坐落在米兰河的冲积扇上,是丝绸之路南道上一个星辰般的城邑。不绝于途的使者,相望于道的商贾,求法问道的高僧,投笔从戎的墨客,浪迹天涯的术士,前程迷茫的贬官谪臣……他们披襟当风,长吟当歌,都曾在这里洗去风尘,落脚栖息,补充给养,而后再启程出发。东汉的法显西去天竺,大唐的玄奘从天竺取经归来,都曾途经这里。《西游记》里奇异的子母河,就是今天从米兰故城旁汤汤流过的米兰河。米兰河被称为子母河,也是缘出有因,其水富含人身体所需的碘、锌、硒等微量原素,长期饮用,能延年益寿,有强身健体之功效。</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span class="ql-cursor"></span></b></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米兰故城遗址,主要由土坯砌筑和夯土堆筑两种。远远望去,戍堡的残垣断壁,颓圮的佛寺和佛塔,坍塌的烽燧,宛若汪洋大海里一座座隐秘而大小不等的黄色岛屿,寂然无声地蹲踞在微微起伏的茫茫灰色荒原上,显的孤独而又落寞,苍凉而又悲壮。亦宛若大地灰色肌肤上的一道道触目惊心的凸起的疤痕,在徐徐吹来而不再料峭的漠风中,让人心底悄然升起一缕与一千多年前陈子昂写《登幽州台歌》时如出一辙的悲情与忧伤,同时亦情难自抑地朗声吟咏起他悲怆的诗句来:“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细思,曾有据可考,西汉大臣晁错上疏《募民实边疏》和《守边劝农疏》,被远见卓识的汉文帝采纳,自此开启了西域屯垦戍边的历史序幕一一和平时期,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耕种五谷稻菽;外敌入侵时,在骤起的鼓角声中,张弓执戈,奋起杀敌。公元前77年,骏马监傅介子受命斩杀楼兰国王安归于楼兰。汉昭帝立质子尉屠耆为新国王,楼兰国更名鄯善国,同时都城南迁至若羌河畔的扜泥城。国王尉屠耆惧怕匈奴复来屠城掳掠报复,遂向汉昭帝恳求:“国中有伊循城,其地肥美,愿遣一将三军屯田积谷,令臣得依其威重。”汉昭帝恩准,并遣一司马和吏士40人千里迢迢来到这里。他们引水灌溉,垦荒种地,伊循城就此渐渐成为了塔克拉玛沙漠南缘的一处绿洲重镇,丝绸之路南道进出中亚的一个重要通道。</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span class="ql-cursor"></span></b></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米兰故城遗址,相对而言,是一处保存较为完好的汉唐时期的遗迹群落。目前,在此发现的文物遗址尚能辨识的有:戍堡1座,佛塔8座,佛寺3座,烽燧2座,田畴与灌溉水利渠道1处。除此之外,还发现有居址、窑址、冶铁遗址和墓葬群等文物,这些遗迹以戍堡为中心,散布在周边约10平方公里的范围内,地表散布着青铜箭矢、古铜钱、陶片、炉碴、残破的石磨盘、小饰件、铁器等不同时期的古代遗物。从现有的考古资料和相关的文献记载看,米兰文物遗迹大致可分为三个阶段:早期,中原将士屯田积谷的遗迹;中期,约为公元3至4世纪的遗存;晚期,为唐初吐蕃势力占据西域后所遗留。</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魏晋时期,越过苍莽葱岭的佛教,依次东渐,如春雨,润物细无声地传播到了米兰河流域的绿洲,并落地生根,开枝散叶。佛迹东大寺与西大寺,就是那一时期拔地而起的庙宇建筑,带有浓郁的地域色彩和外来文化元素。</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东大寺,其主要建筑为一座长16米、宽10米的长方形平台,平台的前面和两个侧面分别筑有数个佛龛,曾经供奉着佛像,如今佛像早已灭失,荡然无存。方形平台上方的北侧正中,是一个方形基座,根据形制推断,应是一座佛塔或佛塔的基座。紧邻长方形平台的东侧,有一间四平米左右的房屋遗迹,推测是僧人的僧房。一百多年前,斯坦因曾在这里一尊佛像底座的旁边,发现了许多用婆罗米文书写的梵语贝叶经。贝叶经的材质是棕榈叶,产自于亚热带,说明这些贝叶经皆来自于遥远的佛教圣地印度。</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span class="ql-cursor"></span></b></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西大寺的一处单层塔基覆钵式圆形佛塔,至今尚存,完好。塔基为边长10米左右的正方形须弥式基座,基座上方建有直径3米左右的圆形佛塔。这座佛塔之所以保存较为完整,是它暴露在风雪寒暑中的时间并不长,仅有一百余年的历史。早先它是一座室内塔,庇荫它的穹窿顶建筑坍塌后,将它彻底掩埋在了废墟之中,直到英国探险家斯坦因来到这里,考古发掘清理废墟时,它才又重见了天日。斯坦因还曾在此塔下发现过许多精美的佛头、婆罗米文残纸等珍贵文物。尤其是他在佛塔的回廊外壁发现的“有翼天使”壁画,尤为弥足珍贵。这些壁画皆为青少年男子形象。他们健硕而阳光,身穿圆形套头衫,面庞丰润俊美,眉毛弯曲细长,眼睛灵动传神,嘴唇微合,鼻子修长带有微钩状,圆润的光头上留着发髻,具有鲜明的犍陀罗艺术风格。这些壁画现存于英国伦敦大英博物馆。斯坦因在他的《西域考古记》里用一支鹅毛笔重现了当年发掘“有翼天使”壁画时的情景:“ 我迫切而又兴奋地徒手清理出一个又一个的壁画头像,我很快认识到,这些壁画不论构图设计还是色彩处理,比我迄今为止在昆仑山南北见到的所有绘画艺术作品都要更接近古典绘画风格。画中人物睁着一双大眼睛,露出浅浅的微笑,看上去生动话泼,这让我想起了在埃及发现的托勒密王朝和罗马时期的木乃伊肖像画中希腊青年男女的精美头像。”</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span class="ql-cursor"></span></b></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在米兰故城遗址中,气势最为恢宏高大的建筑当属吐蕃戍堡。它是所有古老地表构筑物中最年轻的,毁弃于9世纪中叶。它坐落在东大寺与西大寺之间,是一座军事要塞,一处锁钥之地,与同一时期所筑的两座烽燧遥遥相望,一起扼守着丝绸之路南道东进西出的咽喉孔道。</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古堡呈不规则方形,周长约300米,其中西墙略短,仅有50米左右,其他三面城墙长约80米。墙体多为夯筑,夯层中夹杂着加固墙体的红柳枝,墙体厚度约为7至9米,部分夯层上部用土坯砌筑。城墙四角都筑有突出的墩台,也称角楼。东、西、北三面城墙中间各筑有一个马面。西墙马面的左右两侧各有一个缺口,推测是曾经的城门。北墙、西墙保存较为完好,东墙保存基本完整,南墙则损毁严重,几乎全部坍塌。但在南墙外突出一座保存较好的高大望楼,残高约十米,其功能主要是用作瞭望和防御。堡内的建筑主要集中在北部和东部,有大量的房屋建筑物墙体和地基遗迹。北部为一阶梯形土坡,自低洼处至北墙依坡筑屋,皆为平顶,不见门洞,建造形式类似西藏拉萨的布达拉宫。考古人员曾在此清理出四十余间半地穴式房址,但单间面积均不大。东部则为一座大型房屋建筑,推测为古堡的议事大厅或官署之类的建筑。古堡中曾出土了数百件吐蕃文木简和文书,涉及到小麦种植、分占耕地、丝绢服饰等社会经济情状;同时还发现了有回鹘人坎曼尔的汉文诗稿及其他汉文诗抄,成为研究唐代汉、回鹘、吐蕃关系的重要文史资料。</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span class="ql-cursor"></span></b> </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1973年,新疆考古研究所在米兰故城考古发掘中,在一处半地穴式的民居里,发现了碳化的麦子、空稻壳和一堆桃核。佐证了这里耕种粮食作物及栽培桃树果木的悠久历史,其农耕文化一直延续到了今天。这里不仅有饱含汁液且含糖量颇高的仙果蟠桃,还有一种更为稀有的冬桃,三九寒天仍挂在落尽枯叶的枝头,随摘随食。每年的8月16日,米兰镇都会诚邀八方来客,举办盛大的蟠桃节,人们纷纷前来,品桃,赏桃……</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蓝天高远,大地苍茫。沿着闭环的木质栈道,环绕着东大寺、吐蕃戍堡、西大寺,我们噤声缓步而行,唯恐自己的喧哗语声惊扰了一千多年前出没于这片古老大地上的亡魂。我们转了一圈又一圈,于一片无涯的寂静之中,仿佛听到了岁月长河里传来的缈缈历史回声,看到了不同的族人在这里渐行渐远的背影。为了更好地保护这些一千多年前的黄土建筑物不再被践踏,不再被毁损,铁丝网将我们与游客阻隔在几米之外。虽然无法用手指去触摸颓圮的残垣,感受悠悠岁月的余温,我们还是倾听到了古城的呼吸,感受到了古城律动的脉搏。</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在游览米兰故城的间隙,我们采访了米兰故城的“最美守护神”高景莲女士。对古城了如指掌的她,对吐蕃戍堡是否是同一时期的建筑,她提出了自己细致入微而独到的见解。她说:戍堡夯筑层里红柳枝的存在形态是不一样的,有的很坚硬,有的已腐朽风化。据她推断,吐蕃戍堡是建在更早的黄土建筑物之上的,是一个时间跨度很大的叠代建筑群。也许吐蕃人筑戍堡时,那里已有了更为古老的建筑物。她的推测不无道理。</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span class="ql-cursor"></span></b></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追溯米兰故城的历史,可以清晰地看到这样一条脉络:屯田积谷于汉代,寺庙佛塔始建于魏晋。到了公元5世纪末,鄯善国被高车所破后,民众流离失所,城池佛寺废弃,晨钟暮鼓不再响起,梵音佛唱哑然……其地继而又被吐谷浑所占。到了唐初,吐蕃称雄青藏高原,灭了吐谷浑,随之乘势占领了这里,修筑了军事要塞戍堡,其势力也开始进入西域,其后统治天山以南广大地域长达一个世纪。直到9世纪中叶,随着吐蕃王朝日薄西山,土崩瓦解,戍堡随之被废弃,附近的土地也渐渐荒芜,不再闻鸡鸣犬吠,不再现袅袅烟烟。曾经繁华的绿洲及灌溉的渠道与耕种的田畴,最终被漫漫的风沙所侵蚀,被流动的沙砾所掩埋,一切又复归于沉寂,空旷荒凉如鸿蒙初开。</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米兰故城也似乎完成了赋予它的历史使命,就此退出了尘世不断上演兴盛衰亡剧情的历史舞台。但它在历史上的作用不可替代,功绩也不可磨灭一一多元的东西方文化在这里兼容并蓄,发扬光大,并在这里碰撞、交流、融合、熔铸……佛教文化在这里的兴亡,西大寺佛塔下发掘的“有翼天使”壁画就是一个毋庸置疑的确凿证据。在这里,米兰故城也见证了跌宕起伏的历史变迁,也承载了不同文化和文明在这里的兴亡与交替。</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span class="ql-cursor"></span></b></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当我们挥手告别米兰故城时,正是血色黄昏,正值夕阳西下。西天的落霞残照,给戍堡、古垒、烽燧、佛塔和佛寺的残垣断壁,镀上了一抹神秘的橘红色。随着落日西沉,淡蓝色的暮霭从阿尔金山褶皱的沟沟壑壑里缓缓涌来,零零落落兀立在荒原上的那些古建残影,也由明转暗,一步一趋,终于淹没了在了浓稠的化不开的夜色中。</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乍暖还寒。残阳悄然跌落到了地平线下,气温也骤然降了下来。携着缕缕寒意的漠风从荒原上长长掠过,不时发出微弱的低吟,像一支古老而悲凉的羌笛独奏曲,幽幽地演绎着一座古城从繁华到凋敝的沉浮与悲歌。</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那是步履蹒跚,策杖而行的历史老人,从胸垒间发出的千年一叹!</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span class="ql-cursor"></span></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