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里山河

诗酒过客

<p class="ql-block">  洮砚和端砚、歙砚、澄泥砚并称中国四大名砚。甘肃多洮砚,我有缘收藏了几方, 古朴雅致 ,有很高的艺术价值。 </p><p class="ql-block"> 洮砚,有着独特的雪域基因。卓尼县喇嘛崖下的洮河激流,将深藏岩层的辉绿岩冲刷成璞玉般的砚材。这些诞生在青藏高原边缘的绿石,带着藏地风雪的凛冽与汉地烟雨的温润,沿着茶马古道蜿蜒而下,在岷县工匠的刻刀下涅槃重生。听老匠人说,采石工要腰缠麻绳垂降百米悬崖,在惊涛拍岸的洮河里打捞“鸭头绿”,这抹沉淀亿万年的苍翠,原是昆仑山神的眼泪。</p><p class="ql-block"> 洮砚石色碧绿,雅丽珍奇,质坚而细,晶莹如玉,扣之无声、呵之出水珠,发墨快而不损毫,储墨久而不干涸,享誉海内外,文人雅士多有喜好收藏。其中以“鸭头绿”和“鹦哥绿”最为珍贵。“黄標带绿波”,富有层次感。</p><p class="ql-block"> 洮砚石料产于甘南州卓尼县洮砚乡境内洮河沿岸,岷县邻近卓尼,洮砚匠人多出自岷县。所以说,洮砚是民族大融合的杰作,甘南藏乡的石料,岷县汉族的传统文化及匠心独具的工艺。 </p><p class="ql-block"> 洮砚在兰州市广为销售,在一些甘肃土特产店、旅游产品店、书画工艺品店都能买到洮砚。岷县的洮砚艺人多数在兰州市有自己的创作室,闭门雕砚,精益求精。做好的成品由妻子或家人在文玩市场档口销售。因其老坑石材稀缺而深藏峡谷深水区而资源渐趋枯竭,老坑石水涨船高价格不菲。代之的是新坑石,密度小材质差,价格相对便宜。</p><p class="ql-block"> 我曾在兰州市某艺术馆,见过真正的宋坑老料。石质如凝脂般细腻,天然的黄膘纹恰似黄河九曲,水波纹里藏着祁连山的倒影。以手抚之,凉意沁骨;呵气成珠,氤氲如江南烟雨。这般天地造化,经陇中工匠的雕琢,化作云龙吐雾、敦煌飞天,或是简约如汉瓦的素池砚。某次得见镇馆之宝“洮河魂”,整块鹦哥绿雕成黄河奔涌之形,浪花间隐约可见伏羲画卦、张骞凿空的剪影。</p><p class="ql-block"> 洮砚历史悠久,声名鹊起于北宋。北宋文人的案头,常伴着洮砚的泠泠水声。黄庭坚赠苏轼的绿漪砚,引得东坡作《三字铭》赞曰:“洗之励,发金铁。琢而泓,坚密泽。郡洮岷,至中国。弃矛剑,参笔墨。岁斗寅,斗南北。归予者,黄鲁直”。这是洮砚的一段佳话。苏黄二人心如洮砚坚实,友谊如青山不老绿水长流。这方承载着苏黄之交的名砚,见证过多少墨香氤氲的夜晚。二公在汴京寓所挥毫泼墨时,可曾想到他们的文心竟通过这方石砚,流淌进了千年后的文化血脉?如今在故宫博物院,仍能看见乾隆御用的洮砚,龙纹边款里凝固着康乾盛世的文治光华。</p><p class="ql-block"> 砚本是文房四宝之一,由于传统书法的衰落,砚的实用价值也随之下降。而雕刻工艺水平的提高,使洮砚独具欣赏收藏价值。最近,兰州某商会斥资八千万元买了一方约三十吨重的"世界第一砚”。此砚上雕五十六条龙,惟妙惟俏,象征全国五十六个民族大团结,乃砚中极品。</p><p class="ql-block"> 历史上,包拯曾在端州做官,此地盛产端砚。亲朋好友送给包大人的名砚不少。包拯离任时,皆拋之荒山,两袖清风朝天去。“清心为治本,直道是身谋”。后来慢慢懂得:真正的清廉不在拒绝珍宝,而在心中自有不可撼动的砚台——那方以民心为石、以正气为刀雕琢的精神之砚。</p><p class="ql-block"> 说到洮砚,不由想起启功先生轶事。大师得赠名贵洮砚,试用后淡然摔碎:“不过顽石尔”。这声脆响惊醒多少汲汲营营的藏家?真正的文脉岂在石之贵贱?敦煌藏经洞的抄经人用的是粗陶砚,却留下了光照千古的墨迹;王羲之醉写兰亭时,怕也只是寻常石砚。洮砚的价值,终究不在于拍卖行的数字,而在那些与墨相濡的晨昏,在笔锋与石质碰撞出的精神火花。</p><p class="ql-block"> 夜深人静,我往案头洮砚注半池清水。月光在砚池里慢慢化开,恍惚见包公掷落的端砚露出荒野,苏东坡的狼毫掠过石面,敦煌经生的油灯映着陶砚。这些穿越时空的倒影,在绿漪石上交织成文明的经纬。或许这就是非遗的真谛:不是将传统制成标本供奉,而是让古老技艺成为联通古今的渡船,载着我们的灵魂溯流而上,去认领那份遗失在机器轰鸣中的文人魂魄。</p><p class="ql-block"> 墨香渐浓时,忽然懂得黄庭坚赠砚的深意:这方来自雪域高原的绿石,本就是中华文明包容万象的见证。汉家的刻刀,藏地的灵石,回民的商队,党项的古道,都在砚池里融成黛色。而今夜我的笔锋落下,竟觉有黄河浪、祁连雪、丝绸路上的驼铃,顺着墨迹渗入纸背。</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