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从没在国内乘过城市轻軌的我,在重庆首次尝试了乘轻軌的滋味!</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下了高铁,重庆北站的穹顶将正午阳光切割成菱形碎片,我攥着四元纸币在立体迷宫中寻找轻轨入口。自动扶梯的履带像年轮般层层叠叠,把提着蛇皮袋的民工与拖着登机箱的白领搅拌成混沌的流质。玻璃幕上,"李子坝穿楼"的旅游海报正在褪色,而我的膝关节已开始发出无声的预警,本想搭出租车进城,因轨道车十来个站只要四元,实在便宜,而出租车怎么也要百元,所以选择了搭乘轻軌。</p><p class="ql-block"> 找到轻軌站费了不少劲,过去走那都 以車代步,可在异城重庆,找不到北,也属正常。其实,我在香港,日本都乘过车轻軌,香港人多,日本人少,只是在国内还是第一次。</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终于上了轻軌 ,人虽上车,心里难平,因是第一次坐,生怕乘过站,一直死盯着示意图,听着播音员到站的提示。车上人不太多,但两侧的座位却被占满。我去的地方是终点站,要一个小时左右,膝关节不好的我站久了自然难受,寻找座位成为头等大事。</p><p class="ql-block"> 列车时走时停,人上人下,无心欢赏山城秀色,无意欣赏车内美女,目光紧盯那有空位,车行越久,越想有个位子一坐。</p><p class="ql-block"> 车停了,旁边终于空出两个坐位,还没等我移步,就被刚上车少妇侵占,少妇穿着蕾丝孕妇装,隆起的小腹在蕾丝网格下若隐若现。当她用涂着车厘子色甲油的手指护住身旁空位时,人造革座椅突然凹陷成子宫的形状。我数着站点电子屏跳动的红点,发现自己的影子在车窗上被拉长成可笑的问号。</p><p class="ql-block"> 我正想占有另一狭窄空间,少妇开了腔“我怀孕了,不能挤”,被拒的我只有又将弯曲的身体挺直,回到原地。我把目光投向少妇,她略显肥胖,腹部微微突起,不知是没有减肥,还是真的怀孕,不得而知,不过既使她身边有一席之地,我也毫无兴趣靠近那身肥肉!</p><p class="ql-block"> 不知乘了几站,疲惫的我终于见旁边一位姑娘站了起来,我立即鱼贯而入,坐了上去。穿玫红运动鞋的少女起身时,座椅余温还未散去。"这是让给这位老人的。"她指尖指向的阴影里,蜷缩着竹节般的手指和磨出毛边的解放鞋,这是一个棒棒,棒棒的肩头尼龙绳还在滴水,在地面洇出蜿蜒的嘉陵江。“你是让给我的”?我脱口而出的诘问惊飞了少女马尾辫上的蓝蝴蝶发夹,却在车窗玻璃撞成碎片。“这是让给这位老人的”,小姑娘开了腔,并指了下旁边那人。稀疏的头发,杂乱无章;黑黑的脸庞,没有光泽;不高的身躯,衣衫不整。拿着一根棍棍,毫无生气。“他有我老吗”?不想让位的我竟说出这样的话,自己也吃了一惊。</p><p class="ql-block"> 是的,助人为乐,从小都灌入脑际,年轻的时候,经常乘公交车,携老爱幼,主动让坐,已成常态。如今的我,头已谢顶,老态龙钟,只是戴了帽子,掩饰了自己接近古稀的年龄,以至小姑娘也不知我多大,她用疑惑的目光看了下我,无言以对。</p><p class="ql-block"> 坐在椅子上的我,并没心安理得。旁边那人,显然比我小许多,五十多岁,弯着腰,由于长期劳作,略显老态和疲惫。也许,从旁人的目光中,我是以少欺老;也许,在姑娘心目中,我不尊老爱幼,没素质。</p><p class="ql-block"> 其实,在我心中,从坐上座位那一刻,就没有平静,坐如针毡。我也不知为什么要去占位,想起四十多年前,我去西安招生乘車的情景,绿皮火车在记忆深处鸣笛。那个站在12小时硬座车厢连接处的青年,军大衣口袋里还揣着没送出去的鸡蛋。此刻轻轨正穿过洪崖洞的霓虹瀑布,LED灯带在棒棒浑浊的瞳孔里折射出1982年的月光。当《学习雷锋好榜样》的旋律从某处儿童手表溢出时,我的棒球帽突然重若千钧。想起在火車上,把坐位让给他人,硬生生站了十来个小时,毫无怨言。今天怎么了?是日渐退化的身体需要,还是思想境界的退化,不得而知。</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随着轻軌的轰鸣声,我耳又响起小时常爱唱的儿歌“学习雷锋好榜样”,它让我想起了童年,想起了西安之行!我站起身,想把座位让给“棒棒”,不知何时他巳下了車……</p><p class="ql-block"> 此刻,弹子石站的暮色正在吞噬最后的光斑。棒棒军消失的方向传来栀子花的叫卖声,空座位上浮动的尘埃突然显现出奇异的舞蹈。玻璃窗上忽然映出自己戴着棒球帽的倒影,帽檐下的阴影竟与那位棒棒有几分相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