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六十二年前,1963年3月3号的下午,京城西直门外,“京门铁路”的一个道口,黑白相间的栏杆横在铁道两侧。一列吐着白烟的运煤车,自西向东,轰鸣而过</p> <p class="ql-block">此图片来自网络</p> <p class="ql-block"> 刚过五周岁的我,尽量站在远离栏杆的路边,双手早已把耳朵捂上——我自幼怕响,听母亲讲,我一周岁之前睡觉,都要用棉花堵上双耳,否则总被吵醒!“连吃面条都不敢提溜!”妈妈总这么说。——待到黑黑的列车咣当咣当地驶过道口,远远地只看到车尾时,我才把双手放下,长长地舒了口气。把夹在肘弯里的牛皮纸包装的代乳粉,重新用左手抱在胸前。看了一眼包装袋上那个光腚胖娃娃,依旧趴在那开心地笑着。我便安心地把右手又伸给父亲,随即过铁道,朝南下坡,再右转向西,往榆树馆的家中走去</p> <p class="ql-block">此图片来自网络</p> <p class="ql-block"> 记忆中,那是唯一一次父亲单独带我去购物,而且当时是买我最最喜欢的代乳粉,所以记忆深刻!小时候我体弱多病,每当生病吃不下饭时,妈妈就给我做一小碗代乳粉,也只有生病时才能吃,所以代乳粉成了我幼时心心念念的美味佳肴! </p><p class="ql-block"> 父亲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但记得那天一路上父亲跟我说了不少话。他指着代乳粉包装上的那个胖娃娃问我:“你喜欢这个胖娃娃吗?”我说喜欢!“那把他带回咱家给你当弟弟,好不好?”我说“好!”见父亲习惯性地扬一扬下巴,深深吸口气,很满意的样子,我也很开心。然后跟着父亲继续朝前走。</p> <p class="ql-block"> 初春的天气还是挺凉的,但我的右手在父亲温暖的大手里,都有点要出汗了!因为每走一会儿,我就得小跑几步,否则就跟不上父亲。 </p><p class="ql-block"> 从铁道路口南侧的黄土坑,到榆树馆,记得要走老长的路。在铁道与住宅之间,是一大片辽阔的庄稼地。要不是在田地尽西端的土台上有户人家,应该一眼能看到西边展览路上的铁道路口。</p> <p class="ql-block">此图片来自网络</p> <p class="ql-block"> 我们沿着住宅与农田间的土路,一直向西走。在接近榆树馆胡同时,有一长溜灰砖灰瓦的高大排房,那是中国京剧院宿舍区的最后一排 建筑。人们称这段路为“大房后头”。走过“大房后头”,左转向南,沿灰色高墙走上几十步,再穿过男女公厕间的一条小夹道,七拐八拐,就来到了我家所在的榆树馆胡同了。 </p><p class="ql-block"> 我家住在胡同右侧最南边的院子。我紧跑几步,上前推开院门。见院里站了好几个人,除了奶奶,还有几位常见的街坊大妈。我挨个叫了她们,就自然向屋门走去。不想被赵大妈一把拉住:“你这会儿可不能进去,你妈正给你生弟弟呢!”还没等我回过神,背后传来父亲的声音:“还没生呢?“可不,还没生呢!”奶奶说,“按说二生不该费劲呀!”“请姥姥了吗?”父亲问。“还等你说,姥姥早来了!”是王大妈的话。</p> <p class="ql-block"> 姥姥来了!我一下想起妈妈带我去农村姥姥家的情景:春暖花开的大院中,我把狸花猫按在柿子树下的大木盆里洗澡。“我的孩儿哦!那猫是不能洗澡的!”姥姥边说,边从背后拽起我的左胳膊,那狸花猫乘机跳出大木盆逃跑了。姥姥也放开我,端着两只小脚,拽拽地回屋去了。那是我幼年零散记忆中,对姥姥家的最深印记。</p> <p class="ql-block">幼年的我和妈妈</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这时,屋里传出一阵“哇、哇哇“的婴儿哭声。“生了!生了!”“终于生了!”奶奶、大妈们纷纷说着。我扭头看父亲,他又扬了扬下巴,长长地舒了口气。我低头看了下怀里抱着的代乳粉,上面那个胖娃娃还乐呵呵地趴在那。我又想起刚才在路上父亲曾问我:“喜欢弟弟,还是喜欢妹妹?”我说都喜欢!现在胖娃娃还趴在代乳粉上,那是不是妈妈给我生了个妹妹呢?</p><p class="ql-block"> 正瞎想着,屋门开了,一张戴眼镜的笑脸从门帘后伸出来说:“恭喜了,是位少爷!母子平安!”“太好了!太好了!”“您受累了,姥姥!”奶奶和大妈们说。</p> <p class="ql-block"> “她不是我姥姥呀!”我轻轻地说。奶奶说:“傻孩子!那是帮你妈接生的姥姥!”她是医院的医生,我见过。记得有几次妈妈带我去医院,她总是用听诊器在妈妈的大肚子上听来听去。为什么在医院叫医生,来家里就叫姥姥呢?不明白! </p><p class="ql-block"> 这时听几位街坊大妈说:“得!你们这落定了,我们也就放心啦!也该回去做晚饭了。”便都离去了。 </p><p class="ql-block"> 奶奶递给我一把铁锹,说:“去,跟你爸爸干点事去。”见父亲双手端着盖着盖儿的尿盆从屋里出来。奶奶又对父亲说:“让丫头跟你去,把坑挖深点啊!”</p> <p class="ql-block">弟弟的百日照</p> <p class="ql-block"> 我端着铁锹,跟父亲一路向北,来到“大房后头”的野地。父亲用铁锹挖了个挺深的坑,然后让我往远处站,说:“小孩子不能看这脏东西,把眼睛捂上!”我听话地用双手遮住双眼,但好奇心又让我张开了一点指缝——看到父亲正把混着杂物的红色血水倒入坑里!我立马闭上双眼,小心脏狂跳,因为从没见过那么多血水!所以,那偷看的一眼,令我终身难忘!</p> <p class="ql-block"> 回到家,院里已没有人。推门进屋,只见奶奶正忙着什么,“接生姥姥”已经走了。我马上奔到床铺边,妈妈头朝里躺着,身边多了个小花被盖着什么。我本能地觉得那就该是新出生的弟弟!于是,我拼命往床铺上爬。在我记忆里,小时候家里的床铺总是那么高,几乎到我的胸口,要费老大劲才能攀爬上去。此时奶奶拦着我,不让上去。就听到妈妈微弱的声音:“让她上来吧,没事!”于是,奶奶才把我㨄到床铺上。我踢掉鞋子,轻轻爬到小花被边上,看到一个黑红又有皱纹的小脑袋。微闭双眼,嘴巴时不时地动一下,好像要睁开眼,但又没睁开,整个小脸扭曲着,脑门上全是抬头纹,真像个小老头儿!</p> <p class="ql-block"> 奶奶的声音一直在轻轻说着:“那是你的小弟弟,你可轻点,别动他啊!”我一边“嗯嗯”答应着,一边回身出溜下地。穿上鞋就去找那袋新买回的代乳粉,看到包装上的胖娃娃还趴在那笑呢!心想:爸爸不是说,把这胖娃娃带回家给我当弟弟吗!看来床铺上躺着的那个“小老头儿”与这胖娃娃不是一回事!弄不明白! </p><p class="ql-block"> 后来,“小老头儿”的小脸慢慢变白了,胖了,也没有皱纹了。我觉得比代乳粉包装上的胖娃娃要好玩儿多啦!有时,妈妈还让我坐在床铺里,抱一会儿弟弟。我觉得好开心!</p> <p class="ql-block">妈妈、弟弟和我。</p> <p class="ql-block"> 听奶奶说:“我大孙子是带着饭口来的,有福气!”长大后才知道,弟弟出生时,恰逢父亲长了一级工资,从50·48元长到60·48元! </p><p class="ql-block"> 但有件事让人很无奈,就是我总记不住弟弟的名字,而且还一直自己给起个能记住的别名“大铁锤”!这种总记不住名称而又擅于自创别名的毛病,伴随了我一生!比如有家蒙古涮肉店叫“额尔敦”,而我却总称呼为“窦尔敦”!也因此给大家创造了不少笑料!</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仅以此文作为生日礼物,送给我的老弟“大铁锤”! </p><p class="ql-block"> 2025年2月26日晚 于北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