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烟火》默斋主人散文

默斋主人

《镜中烟火》默斋主人散文

窗台上的铜镜蒙了层薄灰，擦拭时才发现早已锈迹斑斑。这个发现让我想起某个清晨，妻子站在穿衣镜前梳头的样子。那时的她鬓角还别着珍珠发卡，眼角的细纹像被揉皱的宣纸般舒展着。如今镜中人眼尾耷拉着，像盏漏油的油灯，连生气时瞪圆的眼睛都失去了往日的光亮。

楼下菜场传来剁肉的咚咚声，混合着孩童的啼哭此起彼伏。主妇们挎着沾满油渍的布袋匆匆走过，围裙兜里装着蔫头耷脑的绿叶菜。谁家灶上飘来炝锅的葱花香，旋即又被隔壁爆炒的辣椒味冲散。这些烟火气的褶皱里，藏着多少欲说还休的叹息。菜篮里蔫萎的茼蒿何尝不是她们疲惫的倒影？

邻居张姐曾把婚戒当啷摔在茶几上，说这辈子最大的错是嫁错了人。可第二天依旧系着围裙给女儿熬中药，蒸汽氤氲中睫毛挂着泪珠，像笼屉里凝结的水汽。我们总以为愤怒是盛放的毒药，却忘了那些歇斯底里的爆发，不过是破土而出的春天里最后的倔强。

楼道转角处的绿萝又冒出了新芽，在穿堂风里轻轻摇晃。想起杨绛先生笔下的"我们仨"，绛珠仙草褪去神瑛侍者的温度，终究要在人间烟火里打捞星子。婚姻原是两棵藤蔓相互缠绕，有人枝叶繁茂，有人日渐枯萎，却总在某个暮春清晨，发现对方的皱纹里藏着共同经历的风霜。

夜色漫过窗棂时，妻子正给女儿编辫子。暖黄台灯下，她鬓边的白发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女儿咯咯笑着把脸贴在她肩头，呼出的气息染红了衣领。这一刻忽然懂得，生活的褶皱里总藏着未被发觉的明亮。就像铜镜经年累月的包浆，终会在某个清晨映出别样的光晕。

凌晨三点的月光漫过晾衣绳，衣物在夜风中轻轻摇晃。那些吼过丈夫的面孔，此刻正温柔地掖着孩子的被角；曾经在菜场跟人争执的主妇，此刻正蘸着酱油在餐桌上画笑脸。生活这面铜镜，从来都映照着人性最真实的模样——在烟火缭绕处，我们终将学会与自己的倒影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