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去往阳产土楼的面包车(景交车)司机在S型的盘山路上速度近似疯狂,车上的人被甩的不住的惊呼。司机却颇为平静的说,这种惊险刺激,你们就好好享受吧。我们只好紧紧抓住车内的手把,强忍着不让心脏从喉腔里蹦出来。</p><p class="ql-block"> 清晨的山雾还蜷在瓦檐打盹,青石阶已沾满我们的脚步声。转过道道山弯,忽见山坳里浮起层层叠叠的土黄色的方盒子悬在陡坡之上,歪歪扭扭,像被孩童随意抛撒的积木,却又在错落间生出奇异的韵律——这便是阳产土楼,一片被时光腌渍的秘境。</p><p class="ql-block"> 阳产土楼位于安徽省黄山市歙(shè)县的深渡镇,在皖南山区的群山之中,是一个依山而筑的小山寨。这里由于地势高,交通不便,数百年来,山民就地取材,采周边青石铺路架桥,取红壤木材筑巢而居,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渴饮山泉,饿食五谷,多种农作物生长,子孙延续。流年之中,形成了鳞次栉比、质朴壮观的土楼群。不同于福建的土楼,这里的建筑以黄土为主,依山而建,错落有致。有着极其独特的建筑风格和当地的风土人情。</p><p class="ql-block"> 青石板在脚下错落成琴键。踏着走进土楼,有几个土楼的村民就分别盯上了游客,自荐导游,可以带领游遍村里的每一个角落。和妻子婉拒后,开启了我们在自由之行。</p><p class="ql-block"> 阳产土楼建筑群始建于明代,部分建筑甚至可以追溯到元代。这些土楼由当地村民自行设计和建造,每一座土楼都充满了独特的历史和文化内涵。土楼建筑群中最具代表性的是“承启楼”,这座土楼始建于明代,是阳产土楼建筑群中的一座大型建筑,也是中国现存最古老的土楼之一。承启楼以它的独特建筑风格和历史价值而著名,被誉为中国土楼建筑的瑰宝。</p><p class="ql-block"> 除了承启楼外,阳产土楼建筑群中还有许多其他具有特色的土楼,如“世泽楼”、“福和楼”、“南山楼”等。这些土楼各有各的风格和特点,有的以精美的木雕和砖石工艺著称,有的则以宽敞明亮的空间和优雅的外观吸引游客。还有一个叫“五角楼”,听名字挺稀奇的,当我们左转右转上坡下坡终于找到它,忍不住的偷笑,原来如此。</p><p class="ql-block"> 踩着青石阶往上走,脚步会不自觉地放轻。三百多幢土楼依山就势叠着罗汉,墙皮剥落处露出夯土的肌理,是岁月结成的痂。檐角翘起的地方除了挂着的传统的红灯笼随风飘荡,总悬着几串红辣椒,金灿灿的玉米辫子从木窗垂下来,还有编制在一起的大蒜,在冷风里晃成流年。石板缝里钻出的野花在这个季节已成枯色,土黄的楼群被衬得有点寂凉。</p><p class="ql-block"> 太阳逐渐升高,土楼的轮廓也愈见清晰。偶见炊烟从鳞次栉比的屋顶浮起,恍如百年前某位画师遗落的淡墨。有妇人立在房前展示台收拾米酒、腐竹、腊肉等土楼特产向游客推销。我们的脚步声,惊醒了蹲在墙根打盹的一只褐色的狗狗。它支起耳朵,警觉的望着穿梭的游客。还有一只猫咪,大方的任游客抚摸,阳光卷走了土楼的晨雾,滤镜般的还原了土楼的高清画质。</p><p class="ql-block"> 赭红的夯土墙在晨光里泛起蜜色。檐角挑着昨夜星辰的碎屑,瓦楞间游走着炊烟的青绸。踩着硌脚的石板路往上攀,冬的清冷正从每道墙缝里往外渗。拐角处忽现一棵柿子树,黑褐色枝杆挡不住飕飕冷风,孤零零守候着这片神秘的土地。想象着,如果是秋天,应该是红红的柿子挤挨着把枝条压成满月,映得土墙都泛起胭脂色。</p><p class="ql-block"> 三百多栋土黄屋舍依山就势错落悬在云线里,瓦檐叠着瓦檐,像被时光遗忘的蜂巢。土墙的肌理在日光里舒展,夯土中掺着的碎瓷片忽闪着鳞光,恍若蛰伏的龙脊。晾晒的辣椒从这家檐角垂落到那户窗棂,串起整个村落的呼吸。 </p><p class="ql-block"> 徽州的白墙黛瓦在此处褪了颜色,露出夯土的本真。老墙上的稻壳秸秆仍嵌在泥里,风过时簌簌作响,让人疑心是宋元年间某粒未腐的种子在翻身。</p><p class="ql-block"> 不知土楼的夜色是怎样的,也许当最后一道夕光掠过村口的古枫树,土楼群渐渐沉入自己的倒影。某扇木窗忽地亮起暖黄,接着是第二盏、第三盏,仿佛大地睁开了惺忪的睡眼。此刻会感知,这悬在山腰的土楼群原是一串古老的灯笼,在皖南的褶皱里,已默默亮了六百余年。</p><p class="ql-block"> 看过相关的报道和图片,阳产土楼的晒秋是惊艳于世的。秋来当整面山坡的晒秋图徐徐展开,辣椒在圆匾里燃起团团火,玉米的金粒子从方匾边缘簌簌垂落,柿子剖成八瓣躺在竹筛上晒日光浴。在自家小院,晒秋的妇人立在悬空的晒架上,苞谷、黄豆、柿子干在圆匾里铺开色谱,空气里浮着谷物发酵的微醺。</p><p class="ql-block"> 在土楼的一处房前,有位画家支起画板在写生,远远望去,土楼轮廓被暖阳渲染的愈发温柔,恍若宣纸上晕开的老黄历。此刻的阳产是只温厚的陶瓮,盛着阳光、沧桑与隔世的安详。</p><p class="ql-block"> 下山的路上,土楼群已化作山体隆起的骨节。忽然懂得这些夯土建筑为何能在皖南丘陵里挺立六百年——它们本就是土地生长出来的,甘愿被风雨修改轮廓,与山峦达成古老的契约。秋收冬藏,与四时共呼吸。</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