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头六臂的妇人

神仙小静儿

　　菜市场里此起彼伏的讨价还价声中，她将三斤排骨装进布袋，用虎口老茧卡住电动车的油门。后视镜里映着张疲惫的面庞，眼尾纹路如同混天绫的褶皱，在晨光中泛着细碎的金。这具四十岁的躯壳里，分明囚禁着闹海的哪吒。

清晨，她将双臂浸入冷水揉搓校服时，窗外启明星尚未褪去。厨房里两头燃气灶同时轰鸣，蒸腾的雾气中，她左手持锅铲翻炒鸡蛋，右臂晃动奶瓶试温，后背还贴着惊醒啼哭的幼儿。这具肉身在二十年烟火里淬炼出三头六臂的神通，围裙上的油渍是她的风火轮，购物清单上的字迹是她的火尖枪。

家长会上，她端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看年轻的班主任讲解青春期教育。鬓角银丝在日光灯下忽明忽暗，恍若当年陈塘关的暴雨。教育视频说"母亲就该怎样怎样"时，她握笔的指节泛白，笔尖在会议记录本上戳出个愤怒的窟窿——这何尝不是另一种剔骨还父？

深夜书房泄出暖黄的光，报考会计证的教材摊在褪色的嫁妆箱上。她摘下老花镜揉捏鼻梁，恍惚看见东海龙宫夜明珠的光晕。丈夫的鼾声从卧室传来，像极了太乙真人炼丹炉里的风声。准考证压在菩萨像前，香灰落在姓名栏，烫出个隐约的莲花印记。

生活这场封神榜里，千万个她正踩着风火轮穿梭于市井。校门口接孩子的电动车大军掀起红尘滚滚，辅导班玻璃窗上叠满焦虑的掌纹，菜场里此起彼伏的砍价声是最朴素的避水诀。她们在哪吒的宿命里学会用乾坤圈兜住整个家的重量，让混天绫在油烟机里翻涌成温柔的云霞。

暮色四合时，她立在阳台上晾晒被褥。晚风掀起碎花衣角，露出腰间若隐若现的淤青——那是生活留下的另一朵莲花胎记。楼下孩童追逐嬉闹，喊着"哪吒哪吒"，她忽然对着漫天霞光笑起来，眼角皱纹里淌着东海不灭的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