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雅

玩泥巴的女孩

随着女儿大学毕业，工作在南山科技园。我终于结束了，带着家具一路随她初中、高中，大学。不同地区颠沛流离的租房生活。回到了我倾尽一生才供完的在南山科技园的家。三室两厅的大房子虽好，东西向却晒不着太阳。另外一套能晒太阳的房子租金尚好，先凑合住吧。
一去十年，左邻右舍全成了新面孔。偶尔一两个似曾相识的还需要再次确认：“你是。。。？”
楼房拉开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高房价更成了人为的篱笆。大家都太忙太累了。我是终于熬到退休了。
为了晒太阳。我在楼顶草坪的角落处种了几盆儿菜。据说种菜是深刻在中国人基因里的热爱。
有点儿事儿干好过干晒，也给自己一个出门儿上楼活动的理由。
有次在电梯里遇见一对儿年轻的夫妇：他们抱着才满月的小婴孩，妈妈满心的喜悦漾在脸上，憨厚的爸爸也乐呵呵的，婴儿粉嘟嘟的小脸蛋儿让我忍不住凑了上去：“这才多大点儿呀，太可爱了。看看他，我今儿就沾点喜气了。”年轻的父母坦然接受了我的瞎热情：“才40多天！”我时过境迁，全然忘了父母的脸，只感受了片刻孩子的粉脸带给我的喜悦！
后来在楼顶种菜之余，我又学着勾花。一个叫跳跳的4岁小女孩儿跟着奶奶上楼玩。好奇我会勾花，我就顺手送给了他一朵。小孩子甜甜美美，满满意意，开开心心的笑脸远远超过了那朵假花的美。
又过了一段时间，跳跳带了她的好朋友小雅来玩儿。小雅果然人如其名：缓慢而优雅。虽然穿了一件明显偏大了的裙子，但她眉清目秀。如果跳跳是古怪精灵可爱型，那小雅一定是大家闺秀，温文尔雅型。
她脸长得很开，很大气。神情淡然，说话不急不燥。我突然想起：“事缓则圆，人缓则安”的话，小雅是个安静从容的慢女孩。
有两个幼儿园的小朋友，每天下午放学后陪我玩儿，我们都开心坏了：唱歌，跳舞，做游戏。。。在日日的接触中，我发现了小雅的大气：跳跳是个争强好胜的小姑娘，比较敏感，有点儿小脾气。小雅从不与跳跳争。有时候，我明显感到小雅受了委屈，她也会缓缓的自圆一下：“这个也挺好的，我喜欢”。真让人心疼！
有一天，小雅的妈妈怀里吊着个半大的小子。和小雅一起来了。我以为是初见，聊天的过程中才知：“我们不是在电梯里见过吗？”“那小婴儿长这么大了？”，“是呀，快半岁啦”。
孩子啊，真的是只愁生不愁长啊。欢乐的时光过的真快呀！
后来我们就常在楼顶聚聊。看着那半大小子从学坐学爬到学走路。。。有一次，几天没见小雅家人。再见时才知道，弟弟错吃了三粒手机电池住院了。住了两天，直到平安拉出来才做罢。。。听的我们也是心惊肉跳。我心想，这是一个善人家呀，才能有惊无险，兴许这小子将来能成大器。
因为爱种菜又性急，每天上楼我都会拔这摘那儿的。我的手里好像总有东西可以带回家。嬉笑玩闹做游戏之余，我们也常聊天，有时小雅会好奇的问我，这个叫什么？那个怎么吃？
有时我会认真说，有时我会夸张的说，有时干脆胡说，主要是逗他们哈哈一笑。还有的时候，我会把手里的菜送给他们。跳跳很少要，因为她妈妈有洁癖，她不太敢带这种有泥土的东西回家。她家也不常开火做饭，貌似没用白白浪费。

小雅总是很欣喜的接受我的馈赠：“哇！我今晚可以吃秋葵了，两个正好我和弟弟一人一个”。让我听着就开心极了，哪怕是几棵葱，几株菜，作为一个小女孩儿，这就是她贴近生活的真实生活呀。我喜欢这个“臭味相投”的小女孩儿。
小雅妈妈是个颇随和的人，不像当下的宝妈带娃那么精细。孩子在草坪上爬，她就一任他爬，摔倒了，哭起来，她也不会立刻冲过去。。。这让我逗孩子玩起来毫无压力。。。她家这小子：皮实！
逐渐的，随着与孩子的亲近，我们大人也走近了，我们互相加了微信，偶尔聊聊天。

也许是我太爱种菜的热情感染了小雅妈妈，有一次，小雅居然给我提了一大袋红薯叶尖尖来：“我们去看姥姥了，姥姥家那里摘的，送给你”。天啊！单是从地里掐这些菜尖儿就得多费时费力儿啊，我心里颇有不忍，她妈妈还带着弟弟，怎么能让姥姥给我劳动呢？我被小雅妈妈的真诚感动了：
不记得我当时是回了什么礼上去，横竖是从那以后，我们就经常礼尚往来了。我们当然不是一对一的还礼，我们是家里有什么特产之类，能想到对方的时候才来往，否则太累了。
去年6月端午节那天，我无意中摸到了乳房中有个肿块儿，被确诊了乳腺癌。从此开始了漫长的艰难的治疗。我心情顿坏，更没了种菜的可能。一楼顶的菜在老公隔三岔五的采收后，自然荒废了。我打着车不在医院，就窝在家里。经历了从未有过的“病耻感”：我不想见任何人，也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病了。
11月时有次去社区验血回来：戴着口罩、帽子、眼镜的我，躲在老公身后乘电梯时，遇见了刚出电梯的小雅妈妈：“这是习奶奶吗？”“是”，我钻进了电梯，就此别过。
她看出了我的异样，回头微信我。我坦诚了我的病：真诚的人之间不需要隐瞒。她竟一时无语：她不敢也不愿相信！我感觉得到这事儿对她的冲击力。。。她说我是个好人，会渡过难关的！那两天小雅妈妈送来了许多老家的橙子。又几天后，小雅来敲门，这是我病后第一次见小雅：她说要送我一个小礼物：一个小塑料盒！里面有孩子用心写的祝福语：生龙活虎、年年有余、福、万事如一。。。用毛笔写的，一个词一个小纸片，每个小纸片都用心对折又对折的叠的整整齐齐。。。在打开的过程中，我感受到了小孩子打开未知礼物的喜悦感。。。我又一阵心痛：“好端端的生活啊，为什么非要得这个劳什子病？”光头的我怕吓着小雅，就自嘲了一句：“习奶奶变成光头奶奶了！”“没关系，反正还会长出来的。还会长到屁股那么长呢。”小雅缓缓的说。我心中又喜：“小孩子不说假话，这病治愈率高，死不了总有的活”，我在心中对自己说。
我爱怜的摸着小雅的头，送她出门，我感觉的到孩子忍住的心中的难过，也感觉得到她对我的快点儿好起来的殷殷期待。。。
小雅妈妈说这次送礼物是小雅独自设计和完成的，可知知闻此事后，孩子的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事后和闺蜜聊天儿，动情地说到小雅送我的小礼物时，闺蜜说她要哭了：“妈的！为了这些爱你的人，你也得咬牙挺过这一关啊！”

化疗结束后，春节前我做了手术，手术后我明显感觉到了身体的逐渐恢复。自从生病以来，左邻右舍的菜友们给了我许多关心和爱。趁过年稍微答谢一下他们，老公做的扣肉，我让给小雅家也拿了两碗去，并在微信中告诉她妈妈我好多了。
年后我准备搬家了，住那个有阳光的房子里去。清理出来女儿不要的书和画画的纸颜料等，就送给小雅去涂鸦吧！

可能人生就是这样吧，聚散离合。小雅也长成个小学二年级的大姑娘了。她一次次来我家拿书，拿颜料，懂事儿的和跳跳去分，一人一个。依然是缓慢而优雅的，不吵不闹不生气。看着她的成长，我心里满满的欢喜：祝福你啊！小雅！愿你永远优雅大方，不卑不亢！成为别人生命里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