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州知府黄书霖

严州俊哥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从小读书时,老师就告诉我们,在中国历史上,满清朝到了末期,朝廷腐败,贪官污吏盛行,在内忧外患的夹击中,在辛亥革命的枪声中,庞大的大清帝国土崩瓦解,结束了其近三百年的统治。这段历史大抵上是没错的,虽然也有不少的清官励精图治,却终究未能挽狂澜于既倒。但无论如何,勤政为民的好官还是值得赞颂的,曾任严州知府的黄书霖就是其中不得不说的一位,尽管他在严州知府的任上只有短短的一年时间。</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黄书霖,字峙青,号立公,安徽舒城人。父亲黄先楷曾协助李鸿章操办团练,在与太平军战斗中殉难于太湖县。其父死后五个月,黄书霖于咸丰九年(1859)出生。母亲孔太夫人为了躲避战乱,携二子辗转千里避地湖南湘乡有年。黄书霖自幼苦读经书,下笔如有神,老师和宿儒都为之咋舌惊讶。处士唐万青赞赏他的学识,将家中小女许配给他。他于光绪壬午八年(1882)中举,但第二年试礼部不第,入国子监读书。李鸿章探知其是故人之子,与之交谈后大悦,延聘为幕僚参与机要。光绪十一年(1885)李鸿章奏请创办北洋武备学堂,授黄书霖为汉文总教习,段祺瑞、段芝贵、冯国璋、曹锟等人均为其及门弟子。光绪十四年(1888)年赴日本任驻日使馆参赞,光绪十七年(1891)任箱馆(兼新泻、夷港)副理事官,直到甲午战争爆发后才回到国内。归国后,文挂武职,先后统领武备新右军、精胜军、省防军等,二十世纪初浙江曾发生严东关厘局土匪劫案、桐庐教案等,他督率所部剿抚兼施平定内乱,地方赖以安谧。在光绪二十三年(1897)编纂的《续修舒城县志》的“选举篇”里可以看到,黄书霖系由甘肃籍后授归本籍,道员用浙江候补知府。这就不难解释他为何曾欣然为甘肃五省会馆撰写对联了,联曰:</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15px;">萃雍梁荆豫于一堂,那堪羌笛胡笳,听折柳唱黄河远上。</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15px;">走燕赵齐秦者万里,自笑短衣匹马,又摇鞭踏紫塞归来。</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黄书霖初入仕途之时,曾满面喜色地捧着任官公文入告母亲,母亲沉着脸道:“<span style="font-size:15px;">尔毋喜,我方愳尔之滫髓民脂膏以累尔廉也。尔能以官钱用于官,尔真我子矣。</span>”教育其不要做个搜刮民脂民膏的贪官,而要做个一心为民的清官,才是黄家好子孙。黄书霖牢记教诲,之后常常捐俸禄以举善政,为当地百姓所称道。他为人至孝,其母去世,曾回家守孝三年,袁世凯以“民国已无孝制”为由,数次欲派其去江西任职,均被其拒绝,期间未尝从政。</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光绪廿九年(1903)夏,在衢州任金衢严防营营务处总办的浙江候补知府黄书霖,奉命前来严州补缺,接替前任知府刘宗标。</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下车伊始,需要整顿的事务千头万绪,黄书霖首先从清理积案开始。他暗中查明,每每遇有百姓递呈诉状时,手下的书役就会借机刁难以索取钱财。为了消除这一弊端,也为了了解民情,他在大堂设一缿桶,名之曰“<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广益桶</span>”,又称“便民桶”,凡百姓有疾苦扰累未及上闻者,可将详细的缮词投入桶内,每日由知府亲自开锁取阅,斟酌、核实后办理。对前任遗留案子,经整理后逐一公示提讯日期。为了避免在审案时因自己的情绪大波动而影响审理的公正,他在大堂对面的影壁上贴上“<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勿轻怒</span>”三个大字,每每升堂前,先对着影壁默念数遍“勿轻怒”以自儆,对此他曾这样对下属解释道:“<span style="font-size:15px;">哀矜弗喜,吾固未逮。怒,则下情将无以自达,其失者或多矣。</span>”审案时,常会遇到来自乡村的农民,既没文化,又少见识,自然不知晓公堂审案的体例,涉案人在堂上手舞足蹈者有之,因天热而解衣摇扇者有之,差役欲上前呵斥,都被黄书霖阻止。为了让原被告双方能充分发表自己的意见,他甚至自己也在公堂上摘下官帽,在如聊家常一般的交谈氛围中就把案情弄得个水落石出,因此,众皆服其判决,没有多久,积案即审理一清了。</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接下来,黄书霖四出查勘,见境内靠近山岭的土地十分的肥沃,但却因无人耕种而满目荒芜,城内和乡间却多游手好闲之徒。他马上贴出公示,劝令民间及早开垦成田,或植桑麻、稻谷,或栽松竹、果蔬,或种五谷,等到农产品成熟之时酌量纳赋。除了由原户承垦之外,对于年久无主之地,则由官会绅招农领垦,同时黄书霖捐出自己的养廉银采办各种新秧分发给农户种植。一时之间,荒地尽被开垦,农民也乐于在田间从事农耕而有所收获。与此同时,他又倡捐集款,创设工艺局,延聘精于工艺的各教习,先以制肥皂、织毛巾等简易之法传授诸人,准清白无劣迹的年轻子弟觅保报名习学,所生产的产品,在运销外地时予以减免税赋。这一为民谋利之善举,深得严州士绅的赞誉。</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兴学重教是件关系国计民生的重大事情。严州城内原有一座“六睦学堂”,这年黄书霖奉朝廷令将其改为“严郡中学堂”。值此教育改制之时,他筹集巨资,在中学堂内修建讲堂、斋舍,经数月经营而告成。又采办大量中西文书籍和报章,聘本地拔贡生吴逢庆为中学堂监督,又延聘各个学科的教习,公示农历十月二十日学生报名投考,由他自己亲加甄选以定是否录取。然而此时他却面临一个棘手的问题,原来严州的土著,也就是本地人,向来很少以儒学为业,而客籍如棚民、寮民等之中有志读书者,却又年久不能入籍,以致科名无望,抱憾终身。比如当年夏季按临科试,寿昌县学人数竟无法满额录取。虽然朝廷早有规定,对愿意入籍的客民应准予编入土著,其在严州置办房产和田业满二十年者,例准入籍考试,但是事实上要入严籍却颇为不易。有些不法的廪保在办理过程中百般勒索,将入籍者分为上、中、下户三等,上者需纳三、四百金以上,即下者亦须纳百数十金,如无力筹措资金,即不得参与考试,土、客民之间由此矛盾丛生,小则争讼,大则械斗,历年此类案子,比比皆是。为了广为栽培人才,黄书霖经与当地绅士相商,并呈文上司,拟将符合朝廷规定者,令其捐纳学堂经费洋银五十元归入公用,即准其来学堂报名应考;肄业以后,县、府、院岁科考试与土著无异;严禁廪保人等刁难需索,如有胆敢阻扰,立即予以详革。这样一来,不仅将捐纳金数额大幅减少,客籍经济负担大为减轻,又有了入学求取功名的机会,捐纳金也可直接用作办学经费,同时使得不法之徒的敲诈勒索行为大为收敛,土、客民之间的矛盾也得到了很大程度上的缓和。一举数得的兴学举措,大受土、客民的欢迎。</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这年浙江桐庐县知县史仲华来严州府晋见黄知府,双方交谈良久,临别前黄知府告诫其务必做个好官。史县官回去后,颇为兴奋,提笔上书黄知府,先是对黄知府好一番吹捧,继又说明自己的别号含意:“<span style="font-size:15px;">卑职别号五六居士,用意所在,固系五六居天地之中,而私意为中国天地所生,做官做人,未敢随俗下浮沉,聊以自勉。</span>”在对执政做了一通高谈阔论之后,犹记得表明自己心迹:“<span style="font-size:15px;">卑职以物付物,以公办公,不惜费,不辞劳,不厌烦立心,居敬存诚,办事斟情酌理,待人忠厚,宽恕人之毁誉,听之世之是非,听之安详之心,不敢无因循之心,不敢有也;振作之心不敢无,孟浪之心不敢有也。</span>”通篇阅读下来,不能说这位史知县没有做个好官大展宏图的决心,但同样也有表达自己希望被人慧眼识珠,提拔重用的心思在里面。</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黄知府收到史仲华的书信,展阅后提笔回了封信,后被《申报》报纸以《复桐庐县史仲华明府论政治书》为题予以刊登披露。信中对史仲华的才能先是予以肯定和鼓励,接着以政论与之探讨。他认为牧民之道,当以教养为主,设学堂以教民,兴工艺以养民富强之源;中国之弱,实由于吏治而始。他在回信中写到:“<span style="font-size:15px;">自铨选猥杂庸鄙充数,举不知循良之政令为何事,而衙门积习之深,相沿已久。廓而清之无才者,固不能有才者,卒域于众人之见,或视为署事缺非久任,恐人指为异己而不敢为。</span>”对于史仲华的一些为官之道,黄知府也给予委婉的批评并寄以更多的期望,他写到:“<span style="font-size:15px;">......执事(笔者注:指史仲华)以安详振作自勉,以因循孟浪自戒,斯意近之。然言之高明,不如行之笃实,执事考试出题,似尚宋学,敢请以人民政事纳入腔子里做工夫,为进一解因。执事以谓可与言而不能不言,苟有不逮,尚赖匡扶。倘能仕学相资,蔚我一郡之治,虽偏隅之张弛无补时局之艰然,犹愈于受人牛羊而不求牧与刍者远矣。</span>”黄知府对下属官员批评与鼓励并举的言行,以及对政论的一些精辟见解,如今读来,还是令人深为叹服的。</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在严州,贫苦之家所聘娶的养媳,遭受公婆恣行凌虐的恶习成风,其虐人手段之残忍,令黄书霖听闻也不禁恻然。为了彻底根绝这类家暴的发生,拯救妇女于水火之中,他亲自撰写了一篇浅显易懂的《劝戒歌》四处张贴,并以动用刑罚惩治手段严厉地告诫那些恶公婆切勿肆意妄为。自此以后,严州风俗为之一新。</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劝戒歌》</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闻说凌虐养媳多,本府做篇劝戒歌。</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养媳前世作恶婆,今世来被恶婆磨。</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冤报冤来仇报仇,鬼神与你作对头。</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若想来世少受苦,要在今世好好修。</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此是与你说因果,还有罪名与你坐。</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故杀子孙有专条,你想逃法法不饶。</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莫说养媳无父母,你们就可下毒手。</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本府是个父母官,要替伸冤来出首。</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莫说养媳无弟兄,自有人打抱不平。</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本府出示劝乡族,劝如不听向官鸣。</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你用滚汤淋媳儿,本府即以水治之。</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你用铁器烙媳儿,本府即以火治之。</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无论凌虐如何行,国法昭昭照样刑。</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你若不听试试看,一个办来百个惊。</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及早敦睦家庭乐,婆慈媳孝庆安宁。</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官员于官场之中,总希望自己能政绩斐然,博个好名声,这样对今后的仕途发展大有好处,无论清官、贪官皆然,由此在中国历史上上演了无数次几乎相同的送别一幕。清廉的官员造福一方,在离任时,百姓发自内心地拦轿挽留,自发地或送万人伞,或送颂德匾,这自然是无可厚非的。那么贪官呢?不妨举一例,近读国内新闻,江西赣州的史文清书记离任时,也出现了百姓拉横幅、送鸡蛋的热闹场面,看似好一幅官民鱼水情深的画面。然而,这位史书记离开赣州没几年,即被反腐的利剑斩于马下,经查明,原来他在赣州任上贪了不少钱财,临走时自导自演了一场送别闹剧。</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这是题外话了,说回严州府。对于士民为官员歌功颂德的态度,这位黄知府绝对是个另类。这年年底,严州城里的项某等人一大早面见知府,声称小民感怀其德政,欲送德政牌、万民袍伞以表颂忱。黄书霖毫不留情地当面予以拒绝,并在当天贴出告示晓谕各绅董士民知悉,在告示中直接点了项某等人的名字,表示自己听闻此事后“即愧又异”,愧者,无实惠及民而耻受虚名;异者,严州本就贫穷,几无积款可用于办理公事,却有人浪费钱财作此送情的表面文章;兴办中小蒙学堂本为培植自家地方之大事,众人却徘徊观望,不肯出力出钱,令其深为不解。他在告示中严厉谴责了这些行为,并郑重宣布:“<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15px;">......即或清理词讼尚无偏欹,皆为地方官份所应为之事,汝等有何牌伞致送,徒受劣绅敛钱藉端渔利之苦。本府恐各士民不知意旨,用特出示,无论何县何乡,在本府居官之日,有来送牌伞者,牌在大堂碎之,伞在大堂焚之,只求做一两件教养实事,历数十百年后,虽后之妇孺犹能不忘,则本府可无负于严民,而严民亦有报于本府也。</span>”为官之人,口碑应胜于立碑,这些掷地有声的训令言辞,令阿谀献媚者见之,无不汗流浃背。他的这番话语,即使放到今天,对于各级政府官员来说,也应有着强烈的警醒示范作用。</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光绪三十年(1904),黄书霖调任他处。离去之日,行李箱中除了衣服和日常用品之外,仅《二十四史》一书而已。他在严州任职时间并不长,但却为严州百姓做了不少实事,严州六邑士民深为感激,由专人撰写了《浙江严州府黄太守书霖遗爱碑记》并勒石纪念,以表彰其造福地方的卓越政绩。</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光绪三十二年(1906),他以福建补用道员身份调任闽口要塞总司令官,在当地创办闽口要塞炮科学堂。回安徽后,他又创办安徽讲武堂,培养了一大批军事人才。学生中多参与肇建共和的元勋,如黄花岗七十二烈士中的陈更新、冯超骧等人均出自其门下,毕业于要塞炮科学堂。</p> <p class="ql-block">【图为黄书霖在长口炮台遗址附近的摩崖石刻,“所池”为闽口要塞公园内的司令部家眷居住处】</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宣统二年(1910)5月,安徽路矿公会在上海虹口召开更举职员大会,黄书霖被选为会长。辛亥革命之后,黄书霖曾先后担任过安徽财政司司长、江苏督署谘议厅长、大总统府高等顾问,直至民国十四年(1925)六十七岁时犹担任临时参政院参政。晚年辞官,寓居沪上闭门著书作画,一生编著有《知方篇》、《救国微言》、《人范》、《黄子二十篇》、《蜗天阁诗文》、《二十四史九通政典类要合编》、《合肥李文忠公墨宝》等书籍,其中《黄子二十篇》为论兵之作,由段祺瑞、陈三立为其作序。</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民国二十一年(1932)12月28日,黄书霖在沪去世,终年七十四岁。蒋中正、段祺瑞、孙科、吴铁城、王正廷、杜月笙等诸多军政及地方要人或送挽联,或亲临吊唁,身后备极哀荣。他的一生经历颇为丰富,从政多年,在军事、行政、外交、财政等各方面均有涉及并建树不凡。而他在严州知府任上为民所作的诸多政绩,应是被严州民众永久地铭记在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