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州寻访东坡遗迹记略

言西早

昔元祐党争起，绍圣元年甲戌①，东坡居士年五十有七，再谪瘴海，徙居惠阳。当其浮桴南渡，瘴云四合，蛮烟疠雨之域，文脉久湮。

公既至，筑白鹤新居，凿东西二桥，手植荔株三百。日啖丹荔，夜听松涛，瘴乡风物尽入诗囊。所谓"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非独口腹之乐，实有以瘴乡作家山之志也。

既而结缘翟夫子②，授徒讲学，惠人始知诗书礼乐。葛洪丹灶畔，时闻吟诵；丰湖烟波间，频见题壁。公尝谓：“岭南万户皆春色”，瘴疠之地遂化文枢。后三百年，丘文庄公③抚卷叹曰：“东坡过处皆成邹鲁”。

乙巳孟春之五日，余杖屦循迹，谒朝云④墓草萋萋，抚六如亭柏苍苍。

烟波深处，恍见笠屐翁⑤持卷徐行。忽有白鹤掠水，惊破千年时空。笃信苏堤春晓，孤山塔影，皆公精神所凝也。乃知文章气节，果能辟蛮荒为乐土，化榛莽作诗乡，此诚坡仙"问汝平生功业"之真谛耳。

①绍圣元年（甲戌，1092年）。

②翟夫子，翟逢享，时人尊称其翟夫子，北宋惠州名士，在白鹤峰与苏轼相邻而居，过从甚密。

③丘文庄，丘濬，谥号文庄，明思想家、史学家、文学家，被誉为“有明一代文臣之宗”。

④朝云，苏轼侍妾，殁于惠州，葬于惠州西湖孤山栖禅寺侧，寺僧在墓前建“六如亭”以为纪念。

⑤笠屐翁，自宋以降，历代多有《东坡笠屐图》画作，后人遂以笠屐翁代指苏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