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荆花开

項氏一脉

1994年小寒，马路上的梧桐树叶，渐染金黄，落叶在寒风中轻舞，似在诉说着季节的更迭。这冬之景，虽带着几分凄凉之美，却也将孕育着新的轮回生机。浙江丝绸集团公司，召开即将参加第廿四届香港时装节的预备会。成品部会议室坐满了十几号人。都是集团业务骨干，和分子公司老总。召集人周颖主任，是一位30多岁的干练女性，皮肤黝黑，却目光炯炯有神，业务能力极强。她讲话简洁犀利，最后说道：“我们将乘飞机抵达广州，再转乘快船前往香港码头。”

会后，我前往九楼董事长办公室。凌董是一位戴金丝眼镜、儒雅的高知人士。身兼董事长与总经理（省正厅级），同时也是我们华宇公司的董事长。见到我时，他微微一笑，亲手泡了杯新茶，紧了紧眼镜，用浓郁的山东普通话口音说道：“此次香港之行任务艰巨，但要充满信心。”他用英雄钢笔尖，轻点香港地图，笔帽磕在笔架上发出清脆的“叮”声，接着说：“已与富春公司的应经理联系了，他会协助华宇的。”我心里暗暗高兴，感觉订单有希望了。望着凌董鬓角新添的银丝，蓦然想起合资协议中书，那醒目“年出口创汇百万美元”的小目标，还静静躺在档案室的铁皮柜中。心中不由一紧，悄悄握了握拳头，嗯，应了一声。

1月16日下午，飞机降落在白云机场，随后我们转乘广州至香港的快船。当快船犁开珠江口的白浪，湛蓝的维多利亚港映入眼帘，海港对面矗立的中国银行等摩天大楼群，勾勒出壮观的天际线。同行的几位同仁都攥紧座椅扶手，震撼不已。此时，杭城最高的建筑是杭州大厦，巨大的反差，不禁神情恍惚。

在湾仔金紫荆海鲜酒店，见到富春香港公司曹经理，握手寒暄。曹经理是华宇的董事，人微发福，保养的红润白净，但动作敏捷，快步行走仿佛一阵风。兴奋讲：“等会儿集团董事长凌董入席，特来给诸位老总接风，”谜底揭开，怪不得接风宴规格如此之高，缘来如此。席间终于见到了心仪已久的应生，应生是富春公司副职。中等身材，脸上总浮着笑容，说话节奏稍慢，但眼神却透露出商人特有的睿智。宴请快结束时，应生拉我到一角沙发坐下，询问起外贸领带样品的事宜。“项生，上次寄来的丝绸印花领带样品，客人收到了，对印花和领带制作质量，均感满意，”又单刀直入问：“这种斜纹绸面料的套色精度能达到多少？”

“机印吊印花套色可达7～8套，面料为14姆米。”我熟练地回答道，“若改用手工台板印花，印花套数可增加到12套左右，图案花型比较精细，但成本会上升6元/米以上，1米面料栽4条领带，报价也会随之提高。因此，需根据客户对印花质量的要求来确定。”应生沉思片刻后说：“机印的精细度虽不及手工印花，但根据我掌握的情况，这个日本客户的质量要求，机印完全可以满足。”接着又说：“面料印花就放在喜得宝厂吧，质量把控还是可以。”他随即表示会马上联系日本太阳株式会社，碰巧日商有一批服装需要抽检发货，顺便来华宇验厂。此后，验厂顺利通过，不提。

维多利亚港的海风，还带着丝丝凉意，吹拂着匆匆路人。坐落在湾仔海边，4万平方米的会展中心，向海一面玻璃幕墙，闪闪发光。华宇丝绸制品、华赛纺织、华开服装、嘉善服装等，在香港富春公司，和集团成品部的组织下，首次以联展形式亮相。华宇9平方米的标准展位里，展架上整齐码放着真丝领带、丝绸头巾服饰、提花缎料，各类样本。大家都非常珍惜这次机会，热情接待每一个到摊位客人。精致制作的介绍产品工艺，质量标准的广告书，引人注目，客人路过都抢着收藏。成品部外贸业务员，一起帮助接待客户，有时连中饭都忘了吃，嗓子沙哑了，但难掩兴奋。3天会展很快过去，客商名片都用钉书机，钉在记事本上，以便跟进。许多客人直接下了试单，但最大的收获是开阔了眼界，拓展了思维。

新春过后，寒潮来袭，天气依旧阴冷难耐。此时，华宇公司正热火朝天，生产客户15000条领带的订单忙碌着。办公室电话铃声响起，电话中传来应生的温和声音，二天后日本客商来验货。于是放下电话找来外贸业务部经理老姜，经理助理主单高凡，生产厂长高红霞等一干人，紧急召开碰头会。于是公司上下如同一架精密仪器，紧张有序运作起来，一道道指令，工艺质量要求等，下达到每个员工。二天后应生带领日本客商来临公司。此时领带厂裁剪、机器运作，车工、塞头整烫、包装打箱，等各道工序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得知今天客户要来验货，大伙儿心里都有些紧张。上午10点半，太阳株式会社一行人在应生带领下，踏入华宇公司。目光被日产半自动领带机吸引，此刻领带机正生产制作领带。模板上吞吐着真丝印花面料，定型模具开合声，与蒸汽声交织成独特的韵律，随着“哒哒哒”清脆机器缝制声，瞬间一条半成品领带便吐露而出，后续工序如塞头、手工缝制整烫一气呵成。成品领带递交给日本客户，戴眼镜的日本验货人，立马掏出工具验货，对领带印花图案，领带大小头尺寸，对折平衡度，领带缝制质量等，一丝不苟检验着，并提出种种苛刻问题，还对打包成箱的领带，破开抽检。弄得公司陪伴人员，额头上浮上汗珠。许久呆板的日商技术质检员终于抬起头。嗨，躹躬朝专员报告事项，现场检验完全符合质量要求，田中专务满意地喊道：“哟西，哟西。”陪同的应生也松了一口气。大家不约而合交换了眼神，千斤重担放下了，欣慰露出笑容。哦，咱这台日本进口领带制作机，立下了头功。这一台激光半自动领带制作机，进口价格25万美元，在九十年代初，是全国第一家装备的高科技产品，遥遥领先手工制作工艺，是名副其实的科技宝贝疙瘩。但遗憾的事，骄嫩任性，经常生病偷懒。

三月中旬，已是春的季节，枝头生出嫩苞，公司大院里种植的樱花、桃花、杏花相继盛开，春意盎然。此时，这批领带经上海海关报关，装船海运至日本大阪。海关铅封敲在集装箱上，标志着这批采用半自动领带机工艺的印花领带，正式交割，飘洋过海。这第一单利润颇丰，不仅为年度报表增添了百万元利润，更开启了华宇公司的外贸业务元年。如今三十余年过去了，每每回忆起那段时光，眼前闪过那一张张熟悉的脸庞，宛如紫荆花开，温馨、祥和。是呀，那时公司全体员工齐心协力，数月的日日夜夜，加班加点，办公室人员也一同参与打包装箱。半夜在和睦路周记小餐厅吃夜餐，欢声笑语声仿佛就在耳边，回忆此情此景，热泪盈眶。这些记忆碎片，将永远存于脑海之中。

后记一：

此后我连续三年参加香港时装节，那时香港未回归，外商认可香港桥头堡地位，大部分外贸都是香港接单，此时广交会领带客商，廖廖无几。应生是华宇合资公司继任董事，香港富春占华宇21%股份。后辞职脱离集团，去美国纽约发展。多年后我去美国参加纽约会展，与应生相聚纽约，老朋友见面，分外亲切。在他写字楼里留下许多新产品样品，拟定联手开拓美国市场小目标。

后记二：

文中提及出口一百万美元“小目标”，后华宇公司在05～06年间，领带及服饰产品，年订单逾一百万条，出口贸易已超千万美元。真是轻舟已过万重山。

后记三：

除篇头照片是前几年去香港拍的，其它都是翻箱找出来的老物件。可惜个人照片一时找不到，不知塞在哪个犄角旮旯了，有点遗憾，光辉形象没有了。

后记四：

凌董事长正厅级？哦，那时省丝绸集团，是省排名前20大型国企，副省长直管。同时挂牌浙江丝绸联合公司，有管理全省丝绸行业职能，是正厅级编制。

后记五：

标题为什么取《紫荆花开》？岭南处处种植紫荆花树，而紫荆花是香港的市花。盛开的紫荆花，漫山遍野，公园街道两旁绽放，把香港装扮的分外美丽。紫荆花，寓意亲情祥和，事业发达。而华宇第一个外贸订单，来自香港，给华宇带来好运。所以标题取“紫荆花开”，意义深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