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饼

杨弘书法

清晨路过早点铺，油锅里浮起的“酿粄”滋滋作响，忽然就想起二十年前的油饼。

那时的油饼要卖一块钱一个。曾外祖父总穿一身藏青色中山装来老屋，像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两块油纸包着的饼。油星子洇透了纸，烙出半透明的圆圈。姐姐踮脚去接，我总忍不住先咬一口，满嘴是开心。老人站在天井里笑，银须在风里一颤一颤。

后来才知道，那些年母亲刚分家过得艰难。曾外祖父除了油饼，中山装口袋里还常揣着火柴盒，说是"给娃娃点灯写字用"。火柴盒里总躺着几张折成方块的钞票，压在整整齐齐的火柴棒下。

记得有回挨了打，我和姐姐躲进老屋旁土地庙。青砖缝里钻出几簇野草，姐姐抽噎着说要把菩萨的供果吃掉。暮色里忽然传来笃笃的拐杖声，深蓝布衫从石阶上缓缓浮出来，手里竟真擎着两块油饼。后来我们常笑，说土地爷显灵时也穿中山装。

前些年外甥出生，姐姐说梦见老人在产房外徘徊，银须上还沾着油星子。他往襁褓里放了张字条，墨迹晕染处依稀是个"囿"字。我们翻遍字典："囿，苑有垣也。"忽然想起老屋坍塌的砖墙，想起老中山装口袋里永远温热的油饼，想起土地庙石阶上那团化不开的暮色。

原来有些爱，早就在时光里筑起了永恒的垣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