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旧拙｜塔西佗陷阱悖论 文/山子 编推/山子 图源/网络

山子

自上月中旬起，全世界的目光聚焦乌克兰。上月22日普京签署命令，宣布承认乌克兰东部民间武装自称的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和卢甘斯克人民共和国为独立国家。次日，俄罗斯军队开进这两个“独立国家”进行“特别军事行动”。再次日，在全世界几十亿网民的连续关注下，俄罗斯海陆空军对乌克兰悍然发动了震惊世界的“闪击战” 。

全球舆论哗然。

当年乌克兰销毁3000多枚核弹时，联合国、北约及俄罗斯等国都是签字保证方。现在，国际社会向乌克兰承诺的领土完整化为乌有，乌克兰沦为世界孤儿！乌克兰前途黯然。所有的白纸黑字的郑重承诺，比鬼话还不靠谱！

如果乌克兰的领土完整和国家安全承诺兑现虚空，那就意味着当初的安全保证签署者的信誉已经破产。

黯然中我想起了“塔西佗陷阱”热词。“塔西佗陷阱”，得名于古罗马时代的历史学家塔西佗。这一概念最初来自塔西佗所著的《塔西佗历史》，是塔西佗在评价一位罗马皇帝时所说的话：“一旦皇帝成了人们憎恨的对象，他做的好事和坏事就同样会引起人们对他的厌恶。”之后被引申成为一种社会现象，指当政府部门或某一组织失去公信力时，无论说真话还是假话，做好事还是坏事，都会被认为是说假话、做坏事。

2014年3月18日，习近平总书记在兰考县委常委扩大会的讲话中提及“塔西佗陷阱”，“塔西佗陷阱”由此成为“热词”。后面，“塔西佗陷阱”连续多年被列入了全国公务员考试的备选题目。

中国的“恨屋及乌”与西方的“塔西佗陷阱”意思有些相近。

“恨屋及乌”是成语“爱屋及乌”的反用，爱屋及乌的意思是因为爱一个人而连带爱他屋上的乌鸦。比喻爱一个人而连带地关心到与他有关的人或物。那恨屋及乌就是反着说，恨一个人，连带恨上了屋子上的乌鸦。

“塔西佗陷阱”是个非常危险的现象，特别是在政治社会治理中，因为一旦陷入这个陷阱，民众对公权力的信任就会丧失，而且你说的越多、做的越多，信任丧失得越彻底。一个政府一旦陷入“说你错，你就错，不错也错”的泥潭沼泽，纵你使出浑身解数，只会越陷越深。历史上很多王朝解体，原因各有不同，但有一个共同之处，就是民众对公权力的信任丧失，即陷入“塔西佗陷阱”。

前苏联有一个笑话:一个男人在报亭买了《真理报》。摊主好奇地问道：“同志，每天早上你都在我这儿买《真理报》，可连翻都不翻开就扔掉，为什么？”男人答道：“看一眼头版就行。因为只有讣告是真实的。”

其实这并不是一个简单的笑话。这个笑话背后，隐藏的是政治学上著名的“塔西佗陷阱”。民众的信任是有积分的。假设信任的满分是100分，民众每失望一次就要减分1/5，不断减分之后，最后就成了负分，整个信任机制也就彻底崩盘，再怎么补救都补救不回来。即便再做的是对的事，说的是真话，也已经无法再获得民众的信任。前苏联从20世纪下半叶开始，它就陷入了“塔西佗陷阱”。

塔西佗陷阱的成因核心就是谎言、欺骗与逻辑断裂。无数次的谎言、欺骗与逻辑断裂，导致了苏联帝国的崩溃。

任何一个政权及政府的公信力，其实老百姓心里都是有数的，你越是让他闭嘴，对公信力的减分就越多。一旦掉入“塔西佗陷阱”，信任积分变成负分，整个信任机制就岌岌可危了。

就以最近的俄乌事件为例，俄罗斯上个月在乌克兰边境集结军队欲入侵乌克兰，但是又欲盖弥彰。西方把俄罗斯的意图提前公之于众。俄罗斯不但不承认，反而说西方是诬告，是制造战争恐怖。最后俄罗斯于上月24日以“去军事化去纳粹化”为由，悍然入侵乌克兰。开始打算速战速决，逼乌克兰就范。结果事与愿违，八天攻不下弹丸小国乌克兰。就这样，俄罗斯掉进“塔西佗陷阱”，从而引起西方国家一致强烈反弹，从政治、道义、经济、武器等方面大力支持乌克兰。

普京多次发出了核威胁：“无论谁试图阻碍我们，或对我们的国家和人民造成威胁，他们必须知道，俄罗斯将立即做出反应，后果将是你们整个历史上从未见过的。”根据普京的命令，俄罗斯的战略导弹部队、北方舰队、太平洋舰队以及战略航空兵指挥部的值班人员，均已加强并进入战备状态。

普京向来说一不二，而且不按常理出牌，他的威慑哪怕只有1%的可能性，当他自认为被逼到绝境之后，大家应该努力地避开它，因为核战是一切的终点，亦即人类的毁灭终结。

这是自1962年的古巴危机、1969年的珍宝岛冲突到1980年代的欧洲导弹对峙，不同国家的几代人都感受到核毁灭的阴影笼罩着他们的日常生活。这次又轮到我们了。什么是2022年最大的黑天鹅？！俄乌战争就是，没有之一。若俄乌战争引发第三次世界大战，就等于引发世界核大战，届时世界将成为灰烬，生命将由此寂静，这届地球人就此消亡了。

本来，俄罗斯对乌克兰的入侵，表面上是针对邻国，但最终是指向西方。如果俄罗斯拿下乌克兰，不仅将严重打击北约的声望、削弱其保卫东翼的能力，更重要的是很难相信俄国就此止步。这威胁的就不仅仅是乌克兰了，而是欧盟本身，到了这一步，势必会唤起欧洲的紧迫感，更坚决地抵制俄罗斯。

“塔西佗陷阱”的悖论之处正在于此：俄罗斯的入侵，到头来很可能不仅无法达成自己的目标，反倒使自己原本最担心的局面变成既成事实。俄罗斯正在使自己的地缘政治噩梦变成自动实现的预言。这不仅加速了乌克兰与欧盟与北约之间相互贴近，还使得北约东扩终于获得了期待已久的“正当性”。

无限扩大战争会加重乌克兰人对俄罗斯的仇视，这也是俄罗斯在整个战争预期最不希望看到的结果。

退一步说，即使俄罗斯赢了战争，却失了道义。失了道义就等于失去世界。

《史记·周本纪》记载了厉王由盛而衰的历史史实，也进一步佐证了“塔西佗陷阱”所导致的政治风险。

厉王“暴虐侈傲”，“民不堪命矣”，并且因此而丧失了公权力，但是却误以为可以以“弭谤”的方式去“应对”，例如“监谤者”、 “杀人止谤”，并且迫使百姓“不敢言”。但是，偏偏为他所完全不知的是，“防民之口，甚于防水。水壅而溃，伤人必多。”因此，“若壅其口，其与能几何？”最终的结果，无非是“道路以目”，“于是国莫敢出言，三年，乃相与畔，袭厉王。厉王出奔于彘。”无疑，这里问题的关键不在于“政府危机事件的应对”，而在于政府的“暴虐侈傲”。愚蠢的政治家们往往以为没有声音就是“安静”，以为堵住嘴巴就是“安定”，然而，为人类历史所屡试不爽的“民意”其实恰恰并不是“发出声音”，而是“此时无声胜有声”。

连日来，包括俄罗斯各阶层人民在内，全世界都在声讨普京入侵乌克兰。

中国政府亦反复重申，各国主权和领土完整都应当得到尊重和维护，联合国宪章宗旨和原则都应当得到共同维护。

昨天的人民日报亮明态度：中国人支持俄罗斯入侵乌克兰是谣言！请大家不要传谣！中国人没有一个支持俄罗斯入侵乌克兰！

华为公司宣布将为乌克兰提供通讯技术支持。

连日在联合国针对支持乌克兰谴责俄罗斯的一系列投票中，与俄罗斯抱团的国家也固定就是那三五个。投票显示，支持俄罗斯的国家不到3%，中立国家不到10%。中国投弃权票并没有支持俄罗斯。一个国家受到如此孤立前所未有。

俄乌战争才八天时间，全球民众不仅见识到了炮火连天，还见证了现代战争对于一个国家金融的毁灭性影响。在英国伦敦证券交易所上市的两家俄国龙头企业，俄罗斯卢克石油公司和联邦储蓄银行因为股价一夜归零，几千亿美元市值瞬间蒸发。龙头如此，其它俄罗斯股也是哀鸿遍野。

这真应了中国的那句老话: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世界是一个命运共同体，互相彼此依存。这是常识。既然是命运共同体，就必须有共同的伦理约束。任何丛林法则，都是对普世价值的颠覆与破坏。建立现代法治国家，这是文明社会的共同追求，这是世界潮流。坚持专制与独裁，必定会被文明世界淘汰。

今天的世界，古罗马的“塔西佗陷阱”依然不过时，不但不过时，反而一次又一次地观照现实，起着重重的警示作用。

2022年3月3日杨光融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