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里戏外皆人生——评苏三皮微型小说《老三做戏》

微读馆（庆乐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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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乐随笔，戏里戏外皆人生——评苏三皮微型小说《老三做戏》。

苏三皮的《老三做戏》，是一篇令人眼前一亮的佳作，初读之下，诸多亮点，精彩纷呈。

故事以川剧为背景，宛如为我们打开了一扇通往传统文化世界的大门。主人公老三对川剧那炽热的热爱与执着，像一条坚韧的丝线，串联起整个故事。在现代社会的洪流中，传统文化宛如逆水行舟，而老三的坚守，就像是一盏孤灯，照亮了传统文化传承与发展的道路。

《老三做戏》的情节，很紧凑，每一个转折都像是弦上的利箭，出其不意却又恰到好处。从老三对川剧的热爱开始，他在生活中的种种经历，一次次碰撞，情节层层递进，最终将我们带入那令人心潮澎湃的高潮。

在人物刻画方面，苏三皮可谓是妙笔生花。老三这个人物形象，就像从书页中走出来一般鲜活。通过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我们能真切地感受到一个普通人在追求梦想道路上的艰辛与不易。他会为了一场川剧演出，四处奔波，会为川剧的传承困境，而眉头紧锁、忧心忡忡。这些细节，让老三不再是一个简单的文字符号，而是一个有血有肉、充满情感的真实人物，让我们不禁为他的坚持而动容，为他的梦想而加油。

苏三皮的语言流畅，用词精准，寥寥数语，便能勾勒出一幅生动的画面，传递出丰富的情感。这种简洁明快的语言风格，不仅让阅读变得轻松愉悦，更增强了故事的感染力。

这篇微型小说的主题，不仅仅是关于一个人对川剧的热爱，更是对传统文化传承与坚守的深刻思考。在这个飞速发展的时代，传统文化面临着诸多挑战，许多传统技艺正逐渐被遗忘在历史的角落里。《老三做戏》就像一声警钟，提醒着我们，传统文化是我们民族的根，是我们灵魂的栖息地。老三的坚持，让我们反思，在追求现代化的道路上，我们是否忽略了那些珍贵的文化遗产？

苏三皮以其高超的微型小说创作技巧，通过生动的情节、鲜明的人物形象和深刻的主题，让我们看到了微型小说的魅力，也让我们对传统文化有了更深的认识与敬意。

感谢苏三皮微型小说《老三做戏》，看完这场独特的戏，虽然戏徐徐落幕，却留下了无尽的余韵，让人久久回味。

苏三皮微型小说《老三做戏》

川剧，又说川戏。乐至人不说看川剧，说看戏。

　　老三可爱看戏。甭管哪儿做戏，甭管多远，老三只要知道，都会到。老三往往去得早，爱往后台钻。后台可看的东西多了去。锣鼓、铙钹、二胡、胡琴、唢呐……吹的打的那些物什，比啥都稀罕。尤其那一张张生动无比的脸谱，更是勾走了老三的魂。老三痴痴呆呆地盯着做戏人上妆，先抹油彩定妆，紧跟着画眉眼上口红，然后贴片子、勒头、梳头、插头面，换戏服，穿行头，生活地吊上几嗓子，接着锣鼓就锵锵咚咚响开来。

　　这三五步舞台，演绎着几万里天下的故事。真是妙啊！

　　老三和四婶子说想学戏。四婶子听闻，眼珠子半天没有动。等回过神来，头摇得像拨浪鼓。四婶子说：“学不得，可学不得，万万不能！”

　　老三没有料到四婶子不许。四婶子宠老三，只要老三说出嘴的，四婶子都会依。老三就势躺地上，翻滚起来，十足赖皮地喊个不停，“就要，就要！”四婶子顺手操起一根木棍，棍子密集地落在老三的手脚上。老三的手脚紧跟着浮起了一道道血晕。老三自小含在四婶子嘴里，四婶子都没有大声和他说过话，更别说打过他。

　　四婶子要抱起老三，被老三甩开了。

　　老三终于止了哭，眼神涣散，看天空看云，看东看西，就是没看四婶子。四婶子却“嘤嘤”地哭开来。

做戏人疯，看戏人傻。四婶子说。

　　在乐至人眼里，做戏人属下九流，有七流戏子的说法。做戏人难嫁娶。嫁娶大多是圈中人。就算嫁了娶了外人，家庭也大都不和睦。

　　四婶子就老三这么一个儿。

　　四婶子怕断了香火。

　　老三不吃不喝，不言不语，在床上躺了三天。熬到四婶子没有了法子。四婶子在老三他爹坟前跪了整整一夜，也哭了整整一夜。第二天，四婶子顶着两只馒头一样的眼窝，给老三打了两只荷包蛋。老三从床上下来时差点儿跌倒。他双脚软绵绵的，一点力道也没有。吞了两只荷包蛋，老三“嗖”地奔向了戏场。

　　老三就成了白先生的关门弟子。白先生唱作念打，样样在行。他的唱法，用的是高腔。白先生根据行腔的节奏来调整呼吸深浅，而后以丹田运气，唱腔便圆润、明亮，穿透力极强。白先生最擅长的是变脸、吐火和水袖，以一己之力使乐至川戏绽放出独特的光彩。

　　江湖上有白先生的各种传说。有一次白先生出门晚了，戏还有一刻钟就要开场。只见白先生不慌不忙，途中还啜了两泡水烟。到了后台，白先生拿起画笔勾脸谱，琴师已经拉起了胡琴，他兴来就跟着胡琴唱两句，似是某种暗号。白先生勾完脸谱，锣鼓就响起来，徒儿慌乱地给他换戏服，穿行头，他仍不慌不忙地让徒儿端来他的小茶壶。上场前，啜两口茶是白先生多年的习惯。啜完茶，为白先生上场的“四击头”已响起。白先生一边接过徒儿递过来的盔头、髯口，又从另一个徒儿手中接过马鞭，一边踩着“四击头”的最后一锣出场。铙钹的脆头和白先生出场的神气浑然一体，严丝缝合，分秒不差。

跟白先生学戏，老三吃了不少苦头。白先生要求极严，一个动作一个唱腔有时要练上几日，直到不差毫厘才会点头示意：“好，就这么样！”老三悟性高，三五年下来，台风就有了白先生的影子。

　　老三跟着白先生走南闯北巡演。那是老三的高光时刻，他演绎的《落下闳》《夕照祁山》《马前泼水》等经典作品，成为当地老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谁要是不会哼上两句，都会被人瞧不起。那时，白先生和老三一晚的巡演，足可以顶上一个成年劳力一年的收成。

　　只是，没过多久就经历了沉浮。人们的视线被扯离到其他新鲜事物上，川戏一度面临后继无人的境况。白先生仙逝前，攥着老三的手久久没有松开。老三明白白先生的意思，这戏不能就这么断了。

　　老三学戏这些年，四婶子再也没有看过戏。四婶子在老三他爹坟前搭了一间木屋子，独自搬了进去。四婶子极少下山，她怕见着人，更怕有人提及老三，说起老三做的戏。

　　老三来劝过无数回，四婶子就是不肯搬下山。

　　就这样过了好些年。

　　一天，四婶子的木屋子前搭起了戏台。太阳吊着最后一口气挂在西山时，锣鼓就响了起来。老三踏着锣鼓声出场了。老三这次做的戏是《将军探母》。那是老三亲自创作的大型现代川戏，说的是陈毅将军挂帅之后，回乡探母的故事。几天前，《将军探母》刚获得了“五个一工程奖”，并参演了艺术节。

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走进了四婶子的木屋子，把四婶子请了出来。女子一边给四婶子捶腿，一边给四婶子讲戏，又讲川戏发展的历程和前景，还讲老三为川戏吃过的苦，讲老三如何继承优秀传统剧目，紧扣时代主题创作了无数优秀大型现代川戏，让川戏发扬光大的故事。还没有听完，四婶子心头的苦一下子就喷涌而出……

　　四婶子当晚就跟着老三和那女子下了山。

　　妻子问老三，你是怎么想到这么出主意？

　　老三笑笑，说，她没看过戏，俺就想让她看一回戏。说着，老三转头望了一眼四婶子，她正在专心致志地扶着孙子骑脚踏车，脸上写满了慈爱。

　　老三妻子是川剧职业艺术学院专门研究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教授，而老三则刚晋升为乐至川剧团团长。

　　注：《老三做戏》原载于《小小说月刊》2024年第12期 ，转载《小说选刊》2025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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