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刚来烟台的时候,海军大院里很多这样的别墅。尤其是距离海边不近不远的地方,别墅的面积都比较大,有的达三、四百平,还外带一个几面墙壁都是用玻璃搭建的阳光房。特别是楼上的观景大平台,看海看天,那真是一览无余。一位领导的家属是歌舞团的,经常看到她站在大平台上,正对着北面的大海放声歌唱——那才叫面朝大海,心中春暖花开。</p> <p class="ql-block">我们家曾经住过的那一栋,现在大概属于二马路军休所的位置。楼下住着给领导开车的小车班司机。因为是木地板,互相影响。所以,我们将一楼与二楼之间的门封住,不走楼内,而是走外边大方石垒成的台阶回家。说是二楼,实际是一楼半,因为楼是依山而建,一楼小车班司机住的房间只有半扇窗的阳光。好在他们也不常住,一般都是随领导外出开车,基本不在宿舍里。</p> <p class="ql-block">踩着外面大方石垒成的台阶回家,拾级而上,豁然开朗,眼前出现的是一个宽大的院子,旁边是一个四季花木葱茏的大花园。从春天的杏花、桃花、连翘到冬天的腊梅,尤其是花园从东到西做围挡用的那半人高的带刺的玫瑰,它的清香典雅而悠长,叫我懂得了个成语叫沁人心脾。记得花园里还种着牡丹什么的,也记不清了,好像有很多月季。紧挨着它长长一排的是紫色的马莲花。花开的时候总是会想起那首歌曲——三五六,三五七,三八三九二十七。。。直至九五六,九五七,马莲开花数第一。</p> <p class="ql-block">那时候我们家的后面也就是南面还有一栋别墅,是我们基地药房存药的地方,我们叫它药库。白天有人来送药取药,晚上应该是没人居住的。两栋别墅之间距离较远,隔着不太宽的甬道。他们那栋别墅用冬青做绿篱围挡“宣示主权”,我们这边用片松做绿篱围挡划分“势力范围”。我很喜欢那丛冬青,因为到了冬天,其它树木都暗了颜色的时候,这丛苍翠的冬青会结出一片红色的小豆豆,煞是喜人!甬道是用鹅卵石铺成的,我喜欢在上面跑来跑去。鹅卵石扁扁的,大小适中,走在上边两脚很舒服,现在才知道,那有保健作用。后来我在很多地方看过用鹅卵石铺成的休闲道,鹅卵石是竖着铺在水泥上的,行走在上边,硌的脚生疼,实在是苦不堪言。如果我认识修路的人我肯定跟他说:鹅卵石不是竖着放,而是平着铺!</p> <p class="ql-block">现在想起来,那时候大院里除了中间一条大道两边种的都是法国梧桐之外,院里最多的树木,尤其是别墅的楼前楼后,大多是可一人环抱的老槐树了。老槐树伸展着粗大的枝桠,苍老遒劲。夏天,一树碧绿摇曳着树下斑驳的绿荫。秋风起时,黄黄的小叶子,像铜钱一样随风飘落。因为别墅都隔得比较远,当时来的孩子也不多,所以也没有什么玩伴。我就坐在高高的石台上,折一支槐树长长的叶子拿在手里。说:春天发芽,然后从底部将叶子撸到顶端形成一朵花的样子:夏天开花。再把手松开,看叶子飘落:秋天落叶。然后对着光秃秃的一支叶杆儿说:唉,冬天光杆儿啦!</p> <p class="ql-block">那时候,除了院儿里原来住的人家种的名贵花草之外,到处都是野生野长的牵牛花,各种各样的颜色。我就用一根缝衣针穿上线把一朵朵花五颜六色地串起来挂在脖子上转啊转啊转,童年的快乐和着鸟儿啾啾的鸣唱声便咯铃铃地飘向天际。</p> <p class="ql-block">沿着房子的外墙还有两排好看的花,靠墙的一排是稍微高一点儿的,我们叫它萱草花,绿绿的叶子,金黄色的花。这种花现在很少见,但是我在虹口宾馆别墅的墙外就看到了它们的身影,真是一模一样啊,也是那么逶迤地围着楼墙转了一圈儿。外边还有一排矮矮的是白色的菊花,冬天枯萎了,我们就把它割掉。春天它就发起来了,绿绿的,但也不好看,只有到了秋天的时候才开出一片白白的小菊花。当时也不知道它的价值,后来才知道那叫白菊,是可以泡茶喝的。当年那些别墅的主人们一定是很讲究生活的,无论是房子的构造、内外景观,还是门前楼后的花草树木,都很别致,很讲究。</p> <p class="ql-block">现在我不管走到哪里,只要看到木瓜,总感到很是亲切。因为那时候我们的楼前就有一棵高大的木瓜树,冬天了,其它的树木都枯黄的时候,只有那棵高大的木瓜树上还挂着黄黄的木瓜。我父亲会用挂蚊帐的竹竿把它勾下来放在家里。尽管不能吃,但是很香很香。</p> <p class="ql-block">大大的花园里有两棵粗壮的藤蔓攀缘在花架子上,花架子是用钢管搭成的,上面再架上弧形的细细的钢条,像一个露天的棚子。一棵紫藤从东边往西爬,一棵马奶子葡萄从西往东爬。当时我很奇怪,就问父亲:葡萄怎么长得像个椭圆形呢,还像个小圆柱子。因为父亲当时经常外调到过新疆,所以认识这棵葡萄是新疆的品种,就告诉我说叫马奶子葡萄。马奶子葡萄很甜很好吃,尤其到了秋冬时节被霜打过之后,那真是甘甜甘甜,甜到齁人。到了春天,紫藤搭起了天空;夏天,马奶子葡萄绿得诱人。我就穿梭在这些花丛里,吃着葡萄,背诵着我姥爷用小楷在宣纸上给我誊写的唐诗宋词。那时候的日子,真是诗情画意呢!</p><p class="ql-block">对了,应该说一下什么叫外调。那时候单位里要考察某人入党、提干,就会派一个干部去他的家乡调查他的家庭情况包括出身等等。我父亲尽管是海军工程大学毕业,做着一份维护维修舰艇的工作,但在那个年代,也曾到过新疆等地去做外调。所以认识这种葡萄品种,叫马奶子葡萄。</p> <p class="ql-block">后来我们都离开了大院儿,大院儿也在后来的发展中变了模样。口号声和军号声依然响起,却是一群群年轻的官兵成长起来。很多老旧的别墅拆除了,旧址上建起了新的营房,营区外也划出了生活区,这些还未拆除的老旧别墅便憋憋屈屈地在夹缝里蛰伏下来。经年失修,落叶覆盖,老别墅的墙壁日见斑驳,屋顶的红瓦也褪了颜色,残破不堪。</p> <p class="ql-block">这些老槐树啊,我认识它们的时候它们就这么粗壮,我认识它们已经50多年了,现在算来,它们应该有百多年以上的年龄了。树皮苍老得像一位百岁的老爷爷,不仅皱皱巴巴,有的地方树皮都已经脱离枝干了。这份苍老啊,让我看着心疼。</p> <p class="ql-block">这种老别墅外墙的装饰方法现在几乎不用了,无论是红砖灰砖水泥,还是瓷砖大理石文化石、真石漆仿石漆,或是加了保温层再加涂料等等,人们追求更高档次的平整与质感或叫高级感,这种疙疙瘩瘩的像水泥一样的东西,已经不再是现代外墙装饰的主流。而我对这种老别墅外墙的喜爱,却一直在心里挥之不去。每次去烟台山,我总会在那些别墅前后流连忘返,摸着它苍老的面颊与往事对话。烟台山上的别墅与海军大院的别墅应该建造于同一时期,无论是外墙装饰还是楼内的红漆地板、楼梯,都是一个版本。相同的还有那些高大的冬青树,造型奇异别致,如风中的舞者,也是门前的景观。</p> <p class="ql-block">在这栋别墅的墙上,让我惊讶的是,当年我熟悉的上下推拉窗有一扇竟然还倔强地立在墙上!这是我多么熟悉的推拉窗,现在已经很少见到了。那时我曾坐在那宽大的窗台上,把上面的窗拉下来,透过窗前高高翘起的槐树的枝桠,看着远处海天一色的天际,任凭微风吹呀吹呀吹。</p> <p class="ql-block">时光总是向前走的,岁月不等人。眼前是五光十色的现代生活,回头看,当年的灰色军装已经不见了,那群嘻嘻哈哈扎着麻花辫、穿着老棉袄的孩子们,也都长大了。部队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孩子们也都随着父亲的转业或退休而散落到了地方或其它城市,这终究让我泪眼模糊起来。</p> <p class="ql-block">想念老别墅里的日子,想念老房子里那些孩子们的笑声。有人说:烟台一中和它对面的那所大学是两所最好的学校。我有幸在大院儿里长大,在对面的烟台一中读书,这令我想起来就心怀感恩,——感恩父母给了我这份生活的美好!</p> <p class="ql-block">感谢这些老别墅的存在,它们是当年留给我的一帧照片,是岁月剪下的一段时光,是童年赠我的一份温暖,让我在回望昨天的时候,还有一处目之所及——尽管已肮脏破旧的没有了当时的模样,尽管在群起新楼的傲视下苟活得卑微。</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