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大水过后，剑溪一洗铅华，港湾处堆积着苇杆，沙滩上残留着叶渣，不过不要紧。因为此刻的剑溪象是一位刚出浴的美女，鬓发虽然有些纷乱，但我想，只要经过梳理，她依然容光焕发，美丽异常。</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端午节就要到了。远在北京培训的叔叔也赶回来了。</p> <p class="ql-block">照片中的军人是我叔叔</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叔叔回来过节，主要还是看望奶奶。他是中尉防化兵连长，二十出头，英俊潇洒。部队长期驻防连江。我常为家里出了一名年轻的军官而自豪。</p><p class="ql-block">他带回一对精致的笔盒，二本装桢精美的硬皮笔记本。笔盒上绘着一对双胞胎驾着飞船遨游太空漆画，我们收到惊喜万分。妹妹当时才三岁，不懂争抢，细心的叔叔还是给她准备了一对非常漂亮的蝴蝶结发夾。那笔盒一直陪伴我读完小学六年级，还舍不得扔掉。</p><p class="ql-block">叔叔的到来给家里增添了喜庆和欢乐，母亲便引着他到城里亲戚家拜访。亲友们备了粉干煮蛋，还“莛茶”表示欢迎。所谓“莛茶”是旧城待客的习俗。客人来除了粉干蛋外，临别时还用手巾裹着一份干果小吃，如柿丸、花生、炒豆、红枣之类，让带回去给亲友分享。在那个物质尚不宽裕的年代，是旧城民间一种隆重的待客礼节。</p><p class="ql-block">叔叔第一次带我们姐弟俩逛了全城，从一保到六保，还有后街。那时街道特窄，跑的是木炭车。即车头边悬挂一个二米上下的大铁筒，底部燃着熊熊的炭火，水箱嘶嘶直喷热气，这种车动力自然不敢恭维。而且每次停车后，司机都要忙不迭地扛二个砧木三角椎，抵住后轮，防止打滑。</p><p class="ql-block">在后街，叔叔还给买了二把非常漂亮的绢丝小花伞，象春晚舞台上跳《小城雨巷》的那种，说给我们看龙舟赛时遮阳用。当时古田制伞业很出名，许多桐油伞还出口海外。</p><p class="ql-block">叔叔今年已九十高龄了，还健在，在广东一座大城市住着。我衷心祝福他老人家健康长寿。</p> <p class="ql-block">古田生产的桐油伞</p> <p class="ql-block">1962年古田纸伞全省评比获第一名，1964年获全国第二名，产品畅销东南亚国家和地区。</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一踏进五月，旧城到处都弥漫着节庆的氛围，每年“一年一节”是所有孩子的企盼。家家架起大锅，忙着煮粽子。户户门上插着艾叶蒲草，飘来一阵阵的清香。心灵手巧的姑娘们躲在房里用五色丝线勾织精美的“香囊”，里边装着“避毒丹”，供小孩子挂在胸前辟邪，还有五彩的丝扎粽子，大孔的圆钱等。</p> <p class="ql-block">精美的端午手工艺品</p> <p class="ql-block">剑溪对岸村民也不闲着，他们抬出保存一年的龙舟，倒扣在沙滩上进行晾补。我清楚地记得，从初一开始，各保就有龙舟陆续下河“试水”，浆手象似冬眠后惊醒的蛰虫，揉开眼晴，开始了腾挪闪身，进行龙舟赛前的“热身”准备。</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初五应该是最热闹的一天，还不到中午，十里剑溪早已是人头攒动，人声鼎沸。密密麻麻的人群从河岸边一直累叠到城墙上，连插脚地方都找不到。一声铳响，我所在一保溪三条龙舟如脱弦的箭，齐射前方。水手们躬身俯腰，奋力划浆，水花溅着浪花，整条船就象一团迷蒙的猛兽，扑向前方。船上齐声的号子，传唱着古老民谣，岸边的人挥臂呐喊，齐声呼应。整条剑溪象开了锅的沸水，热气蒸腾，直冲云霄。当龙舟驶抵近岸边时，一些看客会向江中投掷棕子，我还看到一些少女们解开身上饰物，投向龙舟，可能是心上人正在舟中，用此举来表达她们爱意和敬意！</p> <p class="ql-block">古田平湖龙舟赛</p> <p class="ql-block">应是古田旧城龙舟赛照片</p> <p class="ql-block">秋天艳阳照得剑溪明晃晃的，此时的剑溪已开始慢慢”收敛“腰身”，进行“减肥”活动。美女虽”瘦”了，但两岸青山如同头上发髻，却更加青翠，也更加斑澜。</p><p class="ql-block">我和小伙伴们登上二小“松竹居”的后山，只见滿山的百鸟在啁啾，金灿灿的野菊在绽放，金樱子成熟了，揉掉表皮的刺，嚼在口里酸酸甜甜的，带着一丝涩味。芒草丛中一嘟噜一嘟噜的树籽，沉甸甸的，但未经霜，还不能入口。开不败的马兰花象无人看管的孩子，山坳河渠到处疯长，那浅兰的花，桔黄的蕊心，是大家的最爱。大人们一大把一大把采了回去，煮鸡炖鸭，去湿解乏、鲜香无比。至今仍不时唤回一大批在外游子饕餮的嘴。</p> <p class="ql-block">金樱子</p> <p class="ql-block">马兰花</p> <p class="ql-block">那年父亲在平湖小学当教导主任，很少回家。妈背着小妹，姐牵着我的手。一起到东门头沙滩上筛沙子。这时剑溪下游的龟濑峡已动工修大坝，旧城也将搬迁，我们也要为建没水库做贡献。</p><p class="ql-block">东门头沙滩一眼望不到边，黄澄澄的沙踩上去松松的、软软的、还痒痒的，感觉很受用。我年纪小干不了啥事，便满沙滩乱跑。忽然脚触一硬物，挖开看，竟是一摞瓷碗碟。惊呼声引来大人们驻足观看，大家七嘴八舌，虽然惊奇，但都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p><p class="ql-block">直到1989年，我在县党史办帮忙整理挡案时才解开这个谜。原来1934年“闽变”期间这里是主战场。东门头周围的驾椅山(今翠屏山)和黄蘗尖山(今白鹭岛)是十九路军与张治中所率的“国军”争夺的要地，邻近紫桥还是十九路军焚毁的。后来十九路军赵一肩部兵败被遣，就是在此地集结，遗留的部分带不走的辎重，就地掩埋。传闻三保一烰油饼的小哥，捡得一颗手榴弹误当柴烧，结果炸翻了油摊。</p> <p class="ql-block">旧城东门头一带的旧照</p> <p class="ql-block">沙滩上高处是溪山书院旧址</p> <p class="ql-block">现在溪山书院图</p> <p class="ql-block">1958年厦金“8.23炮战”前一年，海峡两岸战事就开始吃紧，敌机频繁“光顾”旧城。一天夜晚，大约八、九点钟，全城警报声响起，原本比豆油灯亮不了多少的电灯全部熄灭，全城一片黑古隆冬的，一会听到天上隆隆作响。第二天大清早上学，二辆板车分别拉着二个细长的圆桶状的大家伙，有人说是敌机丢下的副油箱。到了二小校门，一位公安干警把着门，一个大箩筐内装着大半筐的反动传单。当日学校还动员师生上山拣拾，一位高年级同学不慎还摔破了头，我见他在校医务室打绷带。</p> <p class="ql-block">姗姗而来的冬日终于来临。剑溪有些萧肃，也有些落寞。</p><p class="ql-block">大批漂木从上游涌来，结扎成木排停滞在河中，等待运走。当时一切工作的重心都要服从移民搬迁和服务国家水电建设的需要。</p><p class="ql-block">河对岸早已铺上轻轨，运送砂石的翻斗车日夜在一保头和六保尾来回奔驰。夜深还听到小火车呜呜的鸣笛声，吵得一些老人晚上睡不好觉。那车灯一闪一闪的照在溪面上，煞是好看！</p><p class="ql-block">1958年春开始，大批旧的民房已逐步开始拆除，民工们爬上高高屋顶，用钢筋棍撬起屋檩，钉成九十角夾角的两块木板靠在房檐上，把脊瓦一片片地往下溜。一排一排老土墙在一侧挖成槽沟后，几十个工人用木拄顶着，杭哟杭哟齐声用力，百年古墙轰然倒地，掀起丈把高的黄尘。</p><p class="ql-block">一切都在赶工期赶进度，一切都在有条不紧地进行，先期移民巳开始陆续搬迁。</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面对突然发生的这一切，年幼的我，非常的好奇，同时也很茫然，有些不知所措。</p><p class="ql-block">我家旧房也开始拆除，我们一家搬到二小暂住。这年我已上小学一年级。老房拆除后父亲还带着我回到旧址查看，也算是告别吧。我发现旧的楼房下竟然还藏着一个用白灰粉刷的地洞。父亲说，那是上辈人防土匪挖的。</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旧城民居</p> <p class="ql-block">旧城紫桥，一九三四年被焚</p> <p class="ql-block">现在新建的紫桥图</p> <p class="ql-block">1958年秋，我坐上最后一批移民的班车。当车行驶到高头岭，回望已是残垣断壁的旧城，还有依旧滔滔奔流的剑溪，心头一酸，一种难以割舍的感觉涌上心头。我强压着这种愁绪，心里默默地叨念：再见了剑溪！再见了旧城！！现在我和你们一起告别了过去，我们将一起奔向新的明天！</p><p class="ql-block">我用双手捂着脸，不经意间，一行热泪从指缝间悄悄滴落。 (全文完)</p><p class="ql-block">注：文中图片大都来自网络。</p> <p class="ql-block">作者近照</p> <p class="ql-block">作者在翠屏山顶望湖台拍摄的照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