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信西东（一）

天高云淡南飞雁

　　2023年秋天的《东北之北》还没全写完，有两个原因，一是那个秋天之后的半年，事情较多，思绪耽搁了；二是哈尔滨正在风头上，想等它凉一凉后再一气呵成。今天，趁热打铁，开始新篇。

这个假期，跟爹妈一起，依旧在北回归线以南过春节，只是从此前六七年一直落脚的广东换到了广西。要提广信这地方，也就是今天两广交界处的梧州方向，分隔了两个区域，以东为广东，以西为广西。今次从广西启程，溜溜玩玩转转，沿着北部湾进入广东，终于伶仃洋东侧的深圳，也就有了《广信西东》。

　　入正题，广西于大部分人印象中应该是桂林山水甲天下那个广西。桂林山水可算广西第一亮点。此外，大概还有那三年戴口罩时，突然风靡全国的柳州螺蛳粉。除了几个为众人熟知的“大”亮点外，广西或许就剩“盲点”。但真实的那个深藏于六万大山、十万大山、九万大山等诸多山脉间，据守在越城、都庞、萌渚三岭南，构成南海与大陆中南重要区域间坚实屏障，坐拥山海的广西还有很多亮点在历史地理的长河中时隐时现。

　　洪秀全起事在广西，重要的合作伙伴石达开是广西人，唱山歌的刘三姐是广西人，河东狮吼那个柳宗元长期下放在广西...... 近代历史里一支举足轻重的军政力量“桂系”也扎根于这里。广西是个神奇的地方，也是个纠结的地方，战略位置重要，民系文化复杂，重要矿产资源丰富...... 但又相对不发达，发展较其它相邻地区落后。

这次行脚的第一站是首府南宁，三四天的时间，走走看看，很不深入，却也略有感悟，这一集就不涉具体点位，漫谈个大概，也给自己梳理塑造一个力求客观的广西映象。

山海相连

　　广西南部，特别是到了钦州、防城、北海方向时，你会发现，“山海相连”、“越山赴海”等口号标语非常多，甚至站在海边的礁岸沙滩回望大陆，也能轻松望见连绵大山就在身边。广西南部山区的触角直达北部湾的水下，确是山海相连。

不仅如此，广西东兴既是中国大陆边境线的南起点，也是中国海岸线南起点。从东兴北仑河口向西转北一路经过云南、西藏、新疆、内蒙、东三省等地，到达丹东鸭绿江口，便是完整的中国陆地边界；同样，从这里向东转北，经过广东、福建、浙江、江苏、山东、辽宁依旧到达丹东鸭绿江口，就是中国陆地的海岸线。大格局山海看，就是中国的山海相连。

广西山连海，广西山很多，多到全区土地75%是山地丘陵。说到这个比例，不禁想起浙江的杭州，全区山地比例也有七成。有山就有水，山多水也多，特别是被北回归线东西穿越的广西，亚热带季风气候让这绝大部分的地区年降水量到达1000-2000毫米，有的地方更多。丰沛降水和绵密大山，造就了众多知名的河流。珠江流域的西江水系、长江流域的湘江水系、红河流域的白都河水系等大径流水系均在广西（说到这里又不禁想起，浙江杭州虽坐拥钱塘江等三大江，但钱塘北岸城里的西湖却实实在在是长江流域的范围）。两千多年前，陕西出发进南越的那群人，也正是在广西的桂北地区修通了灵渠，使得长江流域与珠江流域形成战略沟通，才有了后来的真正意义大一统，也才有了象郡交趾和八桂南越的第一次历史性纳入版图与繁荣肇始。

　　山多水多的广西，海却不多，水也不算利。一来，如今沿着北部湾的钦州、北海、防城港等地，也就是历史上的合浦、钦防地区，在我的印象中，一度曾属于广东前后六百来年，直到1960年代中期，上述地区才正式进入广西管辖。这就造成了了广西历史上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海。即便现在有了出海口，总体上广西的海岸线长度也不长，仅局限在防城港、钦州、北海三市。而隔壁的广东有十余市沿海。二来，广西水多是事实，但季风气候也让四季间降水不平衡。同时山多造成地表径流流量短时锐增锐减情况明显，山高水急谷深湾多，不利航运。大部分水系支流都汇集进了几条大流量干流，很快便离桂进入滇黔湘粤。桂南汇入北部湾的诸河径流长度不长，季节性特点明显，入海口岔道颇多（这个后面说，钦州有个龙门七十二径就是如此）不利航运，也是明显特点。三是，广西的山总体上呈南、中、北三条东西向分布，相互间又有余脉交织，这种地形造就了广西水系相对高差大，跨山系大径流河流少的情况，很难形成跨越南北，通达桂海陆的水路运输网。四是，广西虽有海，却不利建大港良港。有人说，广西钦防一线沿海港口条件很好，你这是胡说😁，那咱们简单分析一下，详细说说。

理论上，广西北部湾区域的地质条件确实不差，是变质岩海岸。火山🌋活动和板块挤压为主要动力的成岩条件确实可以造就不错的深水良港海岸（涠洲岛为代表的一系列广西沿海美景正是因此形成）。这点上长三角地区的江浙沪都与其不可比拟（譬如江苏沿海都是淤泥海岸，极少有一点石质海岸在连云港；浙江最典型的便是除了宁波-舟山-温州一线有一点大港，像杭州地区属于典型的濒海没有海，潮汐卷淤泥；上海为了解决海运港口问题最终选择借浙江的嵊泗建深入东海的离岸洋山港）。但是，仅仅有利港海岸是不能形成优良港口的，是否有宽阔出海幅面形成航线扇面，是否有有力的陆运网路承接港口运能，都是重要条件。

广西沿海在这两方面弱一些。一是海上方向，东有广东的雷州半岛和独立于海上的海南岛，西有以越南🇻🇳居东岸的中南半岛，东西两怀抱，使得北部湾面向南海的开口很小，加上地缘政治因素，广西北部湾区域港口的大吨位远洋航线能力受限很大。二是陆地运力衔接，广西临海三市北侧就是桂南山区，与桂北云贵湘间还有多道横亘的山系，与广东间也是山地丘陵，直接影响了陆路通道的高效构建。上面也说到这种地形对水路通道的影响，很难形成大规模运力自然河流或运河。如此看，广西沿海港口很容易出现港大无吞吐量，港就是港，无法有效接收陆运货资及由海向陆转运。这里说一句，是几千年来我们这片土地上的发展实践所证明的道理：通江达海，江海通达，平原广阔是最好的地理条件。

资源丰富

　　广西的各类资源都比较丰富。仅就我所知，以及在博物馆通过展品印证方面，广西的铝、锰、铅、锌、锡等金属矿资源很丰富，与之伴生的稀土和铜矿也就不算少。桂北的山水甲天下，是喀斯特地貌，因此碳酸钙（石灰岩）的储量就是天量的。结合在博物馆看广西的地质结构，可以想见，这里高岭土、膨润土、滑石、石英岩的储量也不小。

　　当然，我认为广西最能拿出来说一说的还是水资源。能够成为长江、珠江、红河三大流域的交叉地域，广西的地表水资源总量非常丰富。同时，多溶洞的喀斯特地貌发达，也让广西的地下水资源一定也很丰富。此外，很多人可能会忽略一点，从广西的矿产资源情况和地形地貌看，广西的水质一定很不错，能有巴马这种长寿之乡也就不奇怪了。

　　虽然前面说到广西山多，可耕种地少，但并不意味着广西的农业资源贫乏。没有大面积的平原，不适合大规模粮食耕作，但广西的地理位置、地形地貌和温湿度，尤其适合很多水果生长。

　　芒果🥭、木瓜、甘蔗、香蕉🍌、橘🍊/柑/柚、荔枝、龙眼、柿子、菠萝蜜、杨桃、百香果、火龙果、番石榴等等，除了苹果、梨子、樱桃🍒这类温带主产的水果，常见水果在广西都有，产量还很高。此外，有些稀奇古怪的水果，这里也有譬如释迦果、蛇皮果等。很多人或许不清楚，我们现在日常吃到的很多水果，特别是在冬春季节，大面积国土上没什么水果产出时，绝大部分都来自广西。水果中，有很有名气的沙田柚，原产地就是广西沙田；有重要战略物资甘蔗，甘蔗是我国目前制糖的主要原料，糖的战略性非同一般，吃可以解决食物相对短缺或作战时的能量供给，用可以在火工炸药等行业发挥极大作用。

发展受限的土地

　　说起广西发展较为缓慢，工业化水平不算太高，特别是和东边的邻居相比时，这里的人们很愿意提起一个词：永久战备区。实话实说，在我们的体系里，没有这样一个定义。战不战备，哪里战备，是根据形势需要，根据态势演进而确定展开的，理论上如果长期战备，这地方迟早“寸草难生”，也就是缓冲区。不过，仔细想想，也就明白了广西的人们这个说法的动因。

一来，这里是时间维度上，距离战争最近的那片土地。远一点的中法战争，这里是主战场，对于当时广西启蒙阶段的民族资本工商业的破坏是非常大的。稍近一点的民国时期，军阀间的粤桂战争，桂北地区的红军反围剿湘江战役，抗日阶段旷日持久的桂南会战，解放战争时期的广西战役等，以及大量适龄人口参战，都对广西的基础性发展造成较大损伤。最近的战争，发生在上世纪七十年代末，一直延续了十年时间，从突进打击，到回撤防御，到收复领土，到战以止战，广西又是主战场，仅初期一次，作为东战线的广西方向，就投入兵力6个军19个师。前述这种前后一百年时间里，几乎一直处在战争前沿，短暂的没打仗的十多年里，又分别承担了援越抗法和援越抗美的前沿通道及后方基地任务，给交趾国输血到无以复加，广西的发展受限显而易见。

二来，广西爷们儿愿意参军，这有着深刻的历史和现实因素，不多说 。

三是，广西地处中国大陆和中南半岛的接壤部，同时不在云贵高原上，独特的地理气候让这里成为前线与后方交织区域，对南作战这里是两湖贵川的对外前线，对北作战这里是战略纵深和补给基地，这种纠缠角色让广西百姓有了更深的备战意识和家国情怀，但也限制了构建区域平稳趋和的综合社会条件，以利经济发展。

　　上面啰嗦了一大段，再简单提一个可能制约广西发展的问题。广西地处多个重要水系或流域的核心区或上游区，不考虑地形因素前提下，如果大规模发展工矿等传统产业，环境问题，水污染问题，对下游的影响问题都是要首先考虑和被严重关切的。该说不说，好像2013年就发生过此类污染情况，还涉及铊和铬这类剧毒重金属。

交通问题是大问题。山水相连，山多水多，有平地却不连片，有盆地也都不大，大山纵横切条块，小山紧密绕盆地，江河水急割田土，修路代价很大，造桥要求不低，想在广西快一点建起勾连山海，通达南北，联系东西的交通网，难度非常大。

充满希望的土地

　　在南宁驻地位于东盟商务区中心，周围环绕着以东盟十国名字命名的道路。闲下了，溜达溜达，晚间看看夜色。总感觉，这里或许基于向东向北的发展是受限的，但向南却有着广阔空间。东盟博览会究竟是不是网约车司机口中的赶大集，卖翡翠，权当闲谈罢了。但东南亚方向的气候条件、建设余量、人口资源、进步意愿等都是可以创新谋事利发展的。

 驻地一层的大厅里，能看到不少政府建设项目的公示。其中有与水利建设有关的，有与公路建设有关的，有与铁路建设有关的，有与港口建设有关的。说明这里已经充分认识到综合交通、运力网络等和经济发展间的关系并开始将构想落实。

　　历史上，百越之地的边角是这里，也有域外国家一直觊觎着从这里打开登陆东方国土的突破口。确实，这里是长江中游平原面向南海方向的天然屏障，可以成为中南半岛诸国进入东亚大陆的前进基地和跳板。这里历史上承接了很多因战乱、政治、气候等不利因素而避祸或流离的人群（客家人的主要集中地之一），民系文化杂糅特殊。诸多不利因素集中于此，但也可以利用矛盾论观点辩证看，矛盾越集中越突出的地方，或许也是出路与成长更大的地方。

 广西的山高水长，天地广阔，越山赴海间，相信广阔天地里，定会大有其作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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