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童年记忆里最深刻的烙印是饥饿……</p><p class="ql-block">母亲很会持家,即便到了每年青黄不接的春荒时节,我们家也能靠着仅存的一点米、包谷、红苕,加上地里的青菜、牛皮菜,也能勉强维持一日三餐,渡过艰难的春荒。</p><p class="ql-block">可是那年冬天姐姐出嫁办席,吃掉了很多粮食,到次年三月间,家里一粒米都没有了,就连青菜、牛皮菜拌包谷糊糊也只能勉强维持一天两顿,晚上就吃两块青菜泡菜,再喝半碗水就早早入睡,不然就会饿得眼冒金星睡不着。</p><p class="ql-block">实在无法维持了,父亲就把家里喂的那头几十斤的猪贱卖了,因为猪也要吃青菜、牛皮菜,然后用卖猪的钱换回了一些包谷,后来包谷也吃完了,母亲就喊我和哥哥到尕婆(ga外婆)、舅舅家去讨点红苕回来充饥。</p><p class="ql-block">尕婆、舅舅家在几十里外的石船三沟,那里是山沟沟,田少土多。由于国家征收公粮只要谷子和小麦,所以他们那里国家的征购任务就少,因为山地多,于是包谷、红苕、胡豆等杂粮就多。而我家居住的地方是平阳大坝,田多土少,貌似谷子、小麦很多,可是征购任务很重,加上那时浮夸成风,田的面积、产量被肆意夸大,这样每年收获的谷子和小麦大部分都交了公粮,剩下的就很少了,我们家爸妈、姐哥和我5口人,分到的谷子、小麦大概只有两、三挑,约两、三百斤,那就是我们一家5口人一年的口粮,勉强能吃到年后2月份就所剩无几了,每年春荒时节的饥饿刻骨铭心。特别是到了3、4月份,胡豆、洋芋还没成熟,小麦刚刚抽穗扬花,地里唯有的就是青菜和牛皮菜,那就是我们家的主食。</p><p class="ql-block">话说那天下午我和哥哥来到尕婆家,晚上,尕婆给我们一人煮了一大碗面吃,那可是我们心中最好吃的美味,比青菜、牛皮菜、包谷糊糊不知好吃多少倍,因为吃得太饱,涨得睡不着,迷糊中听见尕婆在隔壁和舅舅说话。尕婆说:“两个细娃儿黄皮寡瘦的,饿得造孽哟,想背点红苕回去吃,拿不拿(给不给)嘛?”舅舅说:“……拿(给)嘛,两个细娃儿(小孩)背得到好多嘛……”这时舅妈大声说道:“大人不好意思来,支起细娃儿来背,我们有好多嘛?窖(gao)里最多还有两、三挑红苕了,我们还吃不吃嘛?!”舅舅是个“耙(pa)耳朵”,没敢反驳,只是让舅妈说小声点。我们以为要不到红苕了,心里好难过……</p><p class="ql-block">其实舅妈是“刀子嘴、豆腐心”,她对我们还是很好的。第二天早上,舅妈箜的红苕干饭给我们吃,还亲自下窖给我们捡了半背篓红苕,我和哥哥就轮番背着半背篓红苕回家了,兜里揣着舅妈包的两坨红苕锅巴和两根烧红苕,那是舅妈给我们预备的午饭。就这样,我和哥哥背着沉重的红苕,一路爬坡上坎,山路蜿蜒崎岖,我们边走边歇,感觉山路好远好远、红苕好沉好沉,一身汗流浃背,直到下午天黑时才走拢……</p><p class="ql-block">回到家里,我们把尕婆、舅舅、舅妈说的话告诉了母亲,母亲流泪了,对我们说:“二天(今后)不切(去)背了……”</p><p class="ql-block">就这样,那半背篓红苕拌在青菜、牛皮菜、包谷糊糊里,连削(xio)都没舍得削,连皮带根全部吃掉了……</p><p class="ql-block">后来,我们就再没去舅舅、尕婆家背红苕了。青菜吃完了就吃油菜叶、折耳根、粑粑草……那年的“春荒”好漫长、好难熬、好清苦,在我脑海里留下了刻骨铭心的记忆!</p><p class="ql-block">在学校里,老师常对我们说:你们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台湾的小朋友还在受苦受难,我们有责任去解放他们……我暗自遐想:未必台湾的小朋友比我们还苦哇?不敢问、不敢说,但心里还是暗藏高兴:我们生长在新中国,没有地主的剥削、压迫,不用给地主放牛羊,不会挨皮鞭,我们多么……幸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