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晨雾中的渡路口,总悬着露珠般的命运。柳青先生那声穿透时光的轻叹,恰似古寺檐角的风铎,在无数个晨昏摇响:人生的轨迹原是用几个转折点连缀的珠链,年轻的指节摩挲着最莹润的几颗,稍不留神便错落满地。</p><p class="ql-block">二十岁的晨光总蒙着水汽。职业的岔道前,青石巷与激流险滩各自延展。有人循着父辈的脚印走进体制的深巷,青砖墙上的苍苔将渐渐爬上眉梢;有人纵身跃入新兴领域的湍流,任凭时代的浪头在骨骼上刻下纹章。我常看见那些年轻的面孔在玻璃幕墙前徘徊,倒影里重叠着无数可能的自己,像未拆封的信笺在风中簌簌作响。</p><p class="ql-block">社会风涛的裹挟里慎重抉择更像在刀锋上起舞。当浊浪拍打良知的海岸,有人化作砥柱中流的礁石,任棱角在冲刷中愈发锐利;有人却成了随波浮沉的藻荇,用柔软的姿态换取浮生的安稳。记得那个暮春,前辈在落英纷飞中递来辞呈,笔迹如松枝遒劲:"宁可做寒潭鹤影,不当暖阁笼禽。"他转身踏入风雨的背影,至今仍在记忆里明灭如烛。</p><p class="ql-block">情爱的歧途最是教人柔肠百转。当罗盘与玫瑰狭路相逢,有人将理想叠成纸船放逐爱河,却在多年后打捞起泡胀的遗憾;有人把红豆种进行囊远走他乡,归来时满身风尘里开不出当年的花。我见过深夜街角相拥而泣的恋人,他们的泪水在月光里织就两张网,一个网住未竟的远方,一个困住难舍的温存。</p><p class="ql-block">历史长卷里的人生抉择,原是用朱砂与墨痕交替书写的断章。那些被时代洪流推向浪尖的身影,往往在某个黄昏的独坐时分惊觉:二十年前某个雨天的转身,竟成了贯穿余生的伏笔。就像古琴上的冰弦,看似平行的命运之线,其实都系在同一块沉香的共鸣箱上,轻轻拨动便震颤半生。</p><p class="ql-block">此刻窗外细雨斜织,恍若当年站在人生渡口的天气。忽然懂得所有的歧路都是通途——当我们以月光擦拭选择的铜镜,那些被舍弃的影子终将在某处汇成星河。生命的隽永,不正在于歧路转角处,永远摇曳着未选择之路上萤火般的微光?且将每一次抉择都刻成掌纹,让命运在舒展时绽放出独属自己的掌上史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