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之恋 老顽童王举孙著

老顽童

夕阳之恋

一、校外养病团小组

1954年10月，蜀光中学共青团总支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建立了校外养病团小组。当年的团总支书记是胡成敬（后曾任自贡市教育局局长）。为什么他竟然破天荒的设立校外养病小组呢？这是因为1954年10月，高考前的体检蜀光高三两位被斑主任李滿沈推荐为留苏预备生的王举孙、张代清，和曾被一中王其相校长树立为学习旗帜的江佩兴，成都4中高才生孙珂，及高55级1班李伯君，均因体检不合格被迫休学。这5人除孙珂患心脏病外，其余4人均为肺结核。

团总支书对校外团小组组长王举孙说：“你们的任务就是养好病，一年后复学或报考大学。”这5人均是好学生，团总支书记对他们寄予了深切的希望和关怀，并带有一片同病相怜的惋惜之情。因为他曾是蜀光高50级高才生，也是高考体检时因查患肺结才没考大学。

校外养病团小组设在自流井区柬街竹棚子96号王举孙家中。组长王举孙不忘总支书记交待的任务，每个星期团小组活动，不是安排为郊游，就是到伍家埧数千亩蔬菜基地，感受蝶飞蜂舞的乐趣，或到金子凼堰享受浪花飞溅一泻千里的激情，我们还访问北大瘫痪的才女，她养病的地方在贡井石板桥的岸边，昼夜不停的流水轰鸣声，激励她永不停息，在病中一篇又一篇优美的文章，从她床边飞出。她的床是特制的，四周都有栏杆，怕她堕落，床中间有一个小孔，是她在护理人员帮助下解大小便的出口，下有一个带盖的小桶……她是我们心目中的保尔柯察金。我说明来意后，受到她热情地接待。数小时后，我们依依不舍地告别，她异常激动，鼓励我们战胜病魔。我走到门口，回头看见她哭了，我也掉下了眼泪，鸣咽地说：“姐姐，保重身体，我们会想念你呀！”她掩面而泣，挥手，告别了……

一年后，蜀光校外养病团小组结束，孙珂1955年7月，考上清华大学建筑系。江佩兴、张代清、李伯君复学，唯独因我肺结核病较重，不能复学，至到1956年9月病情好转后才准复学，于1957年7月带病完成了高中学业。

二、囚犯与提审员

　　1977夏，我因议论小道消息，被分管政法的大胡子书记以“现行反革命罪”投入监狱。这年12月的一天晚钣前，我被提出监狱到自流井区机关批斗，被诬为“特嫌”。回狱时巳是万家灯火，我又气又饿，吃下冷红薯喝下冷汤后，引起胃溃疡穿孔出血，我跪在水泥床上，胃绞痛出的汗水将半个枕头都打湿了。在狱中生命垂危又无法医治……后来我采取禁食的办法，三天不吃不喝，血止了，我从鬼门关逃脱。

1、狱中的故事。

文革中自贡监狱条件很差，人滿为患。关押我的这间牢房，水泥床还未干透，约3米长2米宽，床前有60公分宽的通道旁上放一个有盖的马桶，一扇长和宽均为150公分的铁窗，无纱窗，白天蚊子飞进飞出，3米长的墙上蚊子的血迹活像一幅有2只尖耳朵的魔鬼，我打了个寒颤，心想咋睡得着啊？望着窗外的圆月亮，思念着十公里外豆小宿舍里的妻子和女儿。蚊子叮咬难以入睡，我挺过去了，我要活下去，我要弄明白，我那么热爱毛主席，那么喜欢喜读毛泽东诗词，又那么钦佩毛泽东的军事天才，并要把自已的一生都贡献給祖国的教育事业的人，怎么会是“现行反革命”呢？

我这间牢房关了十个囚犯，一个偷儿，一个街娃（强奸犯），一个回笼犯；四个现行反革命；三个杀人犯，可谓花色品种齐全。3米长的水泥床10个囚犯睡，平均每人只有30公分，只有侧身才能睡下。没有一个囚犯因为太挤而发牢骚。现在我讲一讲同监三个杀人犯的故事：

杀人犯黑牛的故事

记得1977年8月的一天傍晚，牢房外的电门打开了，一个黑黢黢的矮个的中年男人抱着一团烂被子进来了，牢门的电门随之打开，他站在牢门犹豫地问：“我睡哪里？”

小曾（这间牢房的小组长）说：“别忙进屋，牢房有个规矩，进屋前要脱光，在外面水笼头处冲洗，才进屋？”“为啥要冲洗？”“冲掉霉运呀！”“那倒是，我可倒霉死了！”他乖乖冲洗时，牢房的狱友趁机检查了他的烂被子，看有没有虱子。幸好，没有。他冲完冷水澡，小曾給了他一小块肥皂说：“要他把衣裤洗了，掠在外面铁丝上。”掠好衣裤后，黑牛说：“我啥衣服也没有了，只有打光叉叉了！啊，都是男人，也没关系。”小曾抱了一套衣裤给他，这个送给你。他穿上说：“啊，还是新的，我好多年都没穿新衣服啦！”显然很高兴。小组长问：“你叫啥？”他说；“我叫黑牛。牛在农村可是宝啊！”小组长说：“那你也是个宝（宝气）啊！”黑牛以为是夸他，说：“那可是！我勤快，工分挣得多，红苕也分得多。”

狱友问：“黑牛，你犯啥罪被抓进来？”

黑牛说：“我没犯罪，是公社公安弄错了。我们队上有个懒汉，年记轻轻的就是不出工，当然就分不到红苕啊。他没吃的就偷，我是光棍，红苕分得多，他就专偷我。于是我把堆在屋角的红苕全搬到我床下藏起来。一天，月亮又圆又亮，我迷糊睡着了，猛然听见有一阵窸窸窣窣声音，借月光一瞧，一个黑影背着一个背篼正偷偷摸摸往门外走，我急忙爬起来了，赶上去，给他一柴块子！没想手重了点，他不经打，死了！我慌了手脚，咋办？趁着涨水天，在他身上挷了块石板，扔到小河里。没想到几天后水退了，河水清凉了，一个放牛娃在河边割草见河里有个死人，到公社报案。人打捞上来，当天我就被抓了。咋那么快就知道是我打死的人？”原来公社公安到死者的生产队一查，见黑牛门前石板路上少了块大石板，把挷在死者身上那块石块搬来一搁，全对上了，抓了个正着！黑牛说他被带到公社审时，全招了。不过他不认为自已有罪，说；“我打死的偷儿呀！”

公安说；“他偷了你的红苕，也不该死呀！”

黑牛说：“他吃了我的红苕，肚儿圆了，我没吃的，肚儿扁了，他要活，我也要活呀！”黑牛一脸委屈地对我们说了他的故事。

唉呀，人啊，为一点点红苕，命都丢了，那个年头，人命贱哬！

杀人犯赖三的故事

赖三，约三十岁，家与邓关盐厂相邻。1976年夏，邓关盐场将一段临街的围墙拆了，向外推移2米。在挖墙基时，实然挖出全裸的男人尸体，巳腐败。公安局侦查员将尸体抬走，经法医鉴定为年轻男性，头盖骨有裂痕，初步判断为他杀。经摸排，群众反映他们居委会有一青年，游民，无正当职业，已失踪一年，又有人反映此青年与赖三交往宻切。于是赖三成了第一嫌疑人。在狱中，赖三给我讲了他被捕的故事。赖三，中等身材，红光满面，精力充沛，好吹口哨，电影中许多歌曲，他都能吹，非常好听。不知咋的，我不喜欢他，总感到此人外表温和内心残暴。有一天他被提审后，回狱郁闷，对我说：“王老师，我今天被提审了，公安要我交待杀死黄xx的经过。我很冤枉。”于是他给我讲了与黄某深夜到邓关盐厂露天机油池偷机油的故事。他说：“我与黄xx是朋友，没有钱花时便深夜到邓关盐厂露天机油池偷油。油池加了两把大鎖，我们自配了钥匙，轻松地一一打开了。用扁担将油池钢板盖撑起，油池有两梯，我先沿梯掐了两桶机油，他在上面接应。待到他下池后，两桶机油也顺利掐滿递出。倒霉死了，出油池时，他撞到了撑钢板盖的扁担，他的头被落下的钢板盖砸了，只听哎哟一声，他倒在油池里。我连忙又把钢板盖撑开，将他从机油里抱出，人已死了。我把两担机油先后挑回家后，返回揹他的尸体。到家后犯难了，报案吧？我们偷机油一事要暴露，而且我和他结伴每年不止偷一次机油。不报案吧？尸体咋处理？后来我想到了把他尸体抹上洗衣粉，用热水洗净，带把小锄头，趁月明星稀人们熟睡时，偷偷埋到邓关盐厂的外墙边。那会想到一年后盐厂要向外重建这段围墙，挖出了黄xx的尸体，公安要抓我。”他接着对我讲了抓他的经过，那简直是惊心动魄，又像一场喜剧，他说：“1976年中秋节的晚上，月亮特别圆，将街道和房屋照得通亮。我心情特别舒畅。于是骑上我那辆白天我刚把它洗刷干净，脚踏盘上饱了机油的自行车，兴致勃勃地到街上遛达。一个陡坡，我没蹬几脚就上，此时我发觉背后有辆警车尾隨着我。于是我加快速度，在路上飞奔，上身衣服飘起像风筝，街上人少，两旁房屋飞驰而过，回头一瞧，警车像飞机一样，跑得飞快，盯上我的距离反而比以前更近了，我知道跑不掉啦，索兴放慢速度，高声唱着《瓦尔德保卫萨拉热窝》的挿曲：“好朋友再见，好朋友再见，再见了，再见了，如果有一天，我在战斗中牺牲，请在我的坟头上，放上一束玫瑰花！”

我心想：嗨！赖三真逗，杀人偿命，吃枪子，他说是牺牲，还要人们在他坟上送上鲜花……

赖三接着说：“到了邓关盐厂小吃店，我把自行车靠在门囗，进去叫了二两白干，一盘猪头肉，本想要一盘花生米，后觉得不吉利，改成了凉拌豆腐干，酒莱刚上桌，随着笛的一声，警察随之进店。我的心咚咚直跳，该来的终于来了。酒喝完，莱吃光，追我的警察说：“赖三，跟我们到局里去一趟。”赖三说：“我被拷上，自行车放在警车后备箱里，一起拉到公安局。到局后硬说我打死了人，我说是油池钢板盖倒下把黄xx砸死的。二话不说，送五云村，两年了，案子没结，今天法院来人提审我，要我交待杀人经过。王老师，你见识多，你说我该咋办？”

我们当了一回“福尔摩斯”

请福尔摩斯来破赖三案件。

　　我说：“那就要福尔摩斯来侦破你的案子吧！”

赖三问：“福尔摩斯是谁？”

答：“他是英国大侦探。初入道时，他偷偷遛进停尸房，用鞭子抽打死尸，他要弄明白人死后还能造成什么伤痕？”

赖三：“福尔摩斯真是个怪人，那他怎么侦断我的案子呢？”

我对同监牢犯们说：“我们大家当一回福尔摩斯，共同侦破赖三杀人悬案，干不干？”

牢犯们异常兴奋，跃跃欲试，齐说：“干！”

我说：“如果我们是福尔摩斯，会怎么办呢？他会端出一个大洋瓷盘，拿把大刀，把公安局用冰保护着的黄某尸体，切下他的头颅放在盘里，然后用一口大铝锅，装上水，轻轻把切下头颅放进锅内，用火加热，水沸腾后，调节为小火继续煮。数小时后，血水、头皮和腐肉一一漂浮到水面上，他会将它们一一捞出，至到头颅上再没有附着的头发、头皮、腐肉时，关上火，捞出白生生的头颅骨，用清水冲干净，放进托盘，拿出放大镜仔细观察，如果在头颅顶上现有一圈整齐的裂痕时，福尔摩斯们，你们的判断是什么？”

大家说：“钢板盖砸的伤痕！”

我说：“对！如果头颅上出现多处裂痕呢？”

“福尔摩斯们”齐答：“他杀！！”显然众囚犯因当了一次假想的侦探，兴奋异常。

唯有一人，胀红了脸，失魂落魄，他就是赖三！当晚赖三老睡不着，翻来伏去的折腾了一夜。

第二天早饭后，他大声报告，说：“管理员，我要交待！”

牢房电门打开了，没穿狱警服的管理员将赖三带到办公室，另有一个书记员专管记录。

管理员说：“赖三，你说的每一句话我们都要记录下来，作为法院判决你案件的依据。你要如实交待。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懂得吗？”

于是赖三交待了他杀黄某的时间、地点、动机、经过，及他掩埋黄某尸体的地点和过程。交待得一清二楚，当记录的书记员非常震惊，脸上表露出厌恶的表情。记录完了，他要赖三盖上手印。记录的书记员也签名盖手印。十分严格。这是一份杀人案件的完整记录。有此，赖三杀人案件即可结案。

管理员提问：“赖三，两年多了，你都没交待自已杀人，为啥今天全部坦白交待呢？”

于是赖三讲述了昨天牢房中，囚犯们假扮福尔摩斯断他案子故事后，说：“连囚犯们坐在牢房都能判断黄某死亡是他杀，我又怎能逃脱法医的鉴定呢？我不想挨枪子，心想全盘交待了，也许可以活命？！”

书记员也如实记录下来，并要顿三也盖上手印，他也慎重地签名盖手印。335号（王举孙，狱中不能互通姓名，只能叫外号或姓）因赖三一案而立功。

赖三直到开中午饭时才回牢房，人显得很轻松，好像扔掉一个沉重的包伏一样。下午，他悄悄对我说：“王老师，是你救了我，我全坦白黄xx是我杀的，就不会挨枪子了。那是前年中秋的一个晚上，我和黄xx又到邓关盐厂机油池偷机油。将机油挑回我家后，黄xx拿出一块新的瑞士手表，说 ，这是他在重庆下手（扒窃）得到的。我一看表很新，便动了要夺过来的念头。咋夺呢？于是我趁他将全身抹上肥皂洗头时，用抬杠给了他头两杠子，他倒下后，我又甩了他一杠子，他躺在地上口鼻喷血，不一会死了。于是我拿一个口袋，装进一个小锄头，掛在身上。右手抓住他的一只手，左手抓住他的鸭儿，将尸体提起走。”

我问：“为什么不抓他的腿而抓他的鸭儿呃？”

赖三说：“我怕他没死透，揑他鸭儿也要把他揑死。”

我打了个寒颤，好残忍的赖三！我无意间救下了这么个魔鬼，今后他还会杀人吗？我心中不安。

我问：“手表咋处理的？”

赖三说：“我滿以为会捞一笔大钱，结果到了几家鐘表店，他们打开表壳瞧了瞧，都说是瑞士表壳，上海表旧机心，都不願买。后头我卖给了一家摆摊修表的，他给了我40元。我好倒霉啊，为了这40元坐班房。”

我说；“你那个黄xx就更冤枉了，一块假瑞士手表要了他的命，死得好惨啊，埋在墙脚下，一丝不挂！”

杀人犯白娃的故事

白娃，二十来岁，一米七的个子，白净，家住自贡市市大安区望竹塆。人聪明，自巳装配了一台简易收音机。

一天，他趁等候打中午饭时，在放风的外间小声对我说：“王老师，今天我过高院了！提审我的女法官很凶，说：“杀人是要偿命的！”王老师，我会枪毙不？”

我安慰他说：“不会，你是自首的。”

一天，白娃拿出一双红色的皮鞋垫底，红底上绣有一对漂亮的鸳鸯。他说：“这是我的女友绣的。只是她死了！”

1976年夏，又圆又亮的月亮高悬在天际， 白娃买了四两花生，与女友携手到自流井区沙湾釜溪河湾唤魚池的山崖上赏月。这儿环境优美，水域广阔，有沙滩，对岸石崖上打有数阶宽1米多的石梯，从下到上约2米长，游者或从石梯上腾空跃入水中，或坐在石梯上休息，水下鱼群畅游，不时跃出水面，与游者嬉戏。唤魚池确是天然绝佳游泳场。一对年轻的恋人坐在唤鱼池山崖顶上，一边说着情活，一边吃花生，好不快乐。女友提出今年把喜事办了，白娃说：我们都年轻，待找到工作后再结婚也不迟。二人在婚期上发生激烈争吵和抓扯，不幸双双从悬崖上堕入深水中，女孩抱着白娃双腿，二人直往下沉。作为一个有担当的男人该怎么做呢？他一定会在危急时刻设法稳定心慌乱抓的女友，把她托出水面。白娃此时却没有这么做，他将女友蹬开，自已一个人浮出水面，致使女友溺死于水中，他没援救，独自一人跑回了家。老父是个善良的盐工，他痛心地责怪儿子说：“白娃也，咋不把她一起拖出水呀？”

白娃说；“她乱抓，抱到我就不放。”

老父说：“救不了，你和她死在一起也好，现在你成了杀人犯，咋办啊？”

一旁的哥哥，是转业军人，说：“白娃，跟我走，到龙井派出所自首！”

白娃听话，跟哥哥一起从望竹湾下坡直奔龙井派出所。没想到女友的妈妈来找女儿，一见亊不好，便委随其后也来到龙井派出所。当夜，白娃便押到五云村。

白娃的故事是一对恋人的悲剧。我虽深感同情，但对白娃为了逃命，竟然棄溺于深水中求助的女友不顾，行为卑劣，已构成杀人，其命难保啊！

胡半天算命

胡半天算命

　　三个杀人犯，寝室难安。一天赖三趁提审他时，从外面过道上拾得两块瓦片。他邀约其他两个杀人犯，说：“我们一起来卜天卦，瓦片仰起为生，伏起为死。”

赖三急不可耐地将两块瓦片扔下，众囚犯围观，见：两块瓦片均伏，死卦！赖三的脸胀得通红。

黑牛掷下瓦片，两块均仰，他高兴地说：“我不该死！”

白娃掷下瓦片，一仰一伏，死活难断。

再掷，赖三两块瓦片，一仰一伏，他喜笑言开，说：“昨天坦白了杀人，运转了！

黑牛、白娃二人的卦同前。

三个杀人犯的生死，我悄悄请教胡半仙，他答：“一死一活，死半活半。”

再问：“谁死谁活？死半活半是啥意思？”

他答：“天机不可泄露也！”

数月后我被释放回家。一天在大街上看见法院布告，得知黑牛判20年；赖三判死缓（啊，我顿时明白了胡半仙的“死半活半”之意。白娃判死刑，这是我没有想到的。后听家住望竹湾的朋友讲，刑车开到望竹湾一个山坡处，要白娃下车，他不下去，是被推下去的，白娃扑倒在地，刑警拍拍两枪，死了！装进口袋拉到火葬场。至此，三个杀人犯的故事讲完。

2、提审员与囚犯

江佩兴上世纪六十年代工作证照。

　　1997年8月20日，是我51岁生日。我被投入101号牢房。上午，阳光已从长宽均为1.5米的窗户射进，躯赶了牢房浊气。大约是10点钟左右，牢房墙上的显示牌亮了，显示提审335号，电门随之打开了，我被管理员带到01号审讯室。进室时我惊呆了，提审我的竟然是江佩兴和她的一位髙个女同事。二人坐在高台上，两把靠背椅前有一个长方形柜子，放着他们的笔记本和钢笔，还有一瓶墨水。囚犯的我，坐在台下一张只有30多公分长20多公分高的矮板凳上。囚犯看提审员要仰视。我感到江佩兴有点不自在，23年前我们还是在蜀光中学校外养病团小组一起养病，一起郊游，一起感受金子凼堰流水飞溅的激情，一起拜访家住贡井石板桥附近的北大瘫痪才女，从断层崖飞驰而下流水，激起的浪花犹如奔驰的千军万飞驰而过，轰鸣声震耳欲聋。往事还历历在目，今日咋的？王举孙成了囚犯，而昔日的年轻姑娘却成了“提审官”。彼此都有点尴尬。我知道她不会是来害我的，提的问题也不过是我和某人的交往问题。我什么也没带，按照她的要求，回到牢房中，坐在如水桶般大小有盖的马桶上，将纸铺在水泥床上用钢笔认真回答她的提审。在牢房里，我特别清醒，往事像放电影一样呈现在脑海。第二个星期，江佩兴和她的同事李世芳又来提审我，我把写好的交待材料递给她们。江佩兴在她的《我的回忆录》上这么记载：“王举孙的回答十分简炼清楚，我提的问题他都一一回答了。”江佩兴和李世芳提审时，我顺便请她给我妻子陈淑琼带信，送点肥皂和洗衣粉进来。那时我巳不像初入狱时犯胃溃疡病吃不下饭，得了一次胃溃疡穿孔出血后，在监狱半饥半饿环境下，奇迹般地全好了。文革中，我因老被挨整，心情苦闷，而得了胃溃疡病，天天喝稀饭，吃胃膜素也不顶事。现在关在牢房里，莱里油星星都见不到，几乎天天是开水捞莲花白，撒把盐，就是牢房莱！管理员打莱时，犯人老怕他发鸡爪疯，即抖莱瓢，抖掉一点莱到桶里）。初入狱时，吃不惯牢饭，现二三三（即早上二两中午晚上三两饭）的牢饭巳不夠吃了。人处于饥饿状态时，人性也会蜕变得丑陋。当有犯人向我提出：一包洗衣粉换一个三两饭团时，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我吃着同牢房犯人递过的饭团时，看着他饥饿的眼光，我不忍心了，用筷子夹了一半给他，他好感激！我脸红了，晚上睡觉时，骂自已好缺德。我要活，别人也要活呀！后来我有洗衣粉和肥皂，送一点给同监的犯人洗衣服和被子。这些人比我可憐，他们无人关心，自然弄不到洗衣粉和肥皂。

佩兴提审我时，总要给我讲外面的形势，以及我的妻子陈淑琼和女儿王联的情况。佩兴还说，她偶尔走竹棚子我的老家时，都要对我叔母李颂芬讲我在狱中的情况。你的叔母握着她的手，再三感谢！

现在佩兴巳不只是提审员，又恢复成为了我的朋友。写到此，我和佩兴同时想到共同读过的一本美国小说一一《律师和囚犯》故事。故事梗概是说女律师得知她要辩护的囚犯，是被人诬为杀人犯，而她又无法证实委托人一一囚犯的清白时，这位勇敢的女律师竟然策划了借提审的机会，悄悄带着她心爱的囚犯逃出监狱，躲到深山野林……数年后，真正的杀人凶手被抓到，人们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一对情侣，此时他们已活像两个野人，衣不裹体，头发老长，跑得飞快追赶野兔。他们巳成为现实版的鲁滨逊！

佩兴虽没有那位女律师那么浪漫，我也不是那位被诬为杀人犯的囚犯，但在我们心灵里，上天却悄悄播下的一粒种子一一这颗种子50年后开花结果了，我和她，在彼此的爱人病逝数年后，因孤独和欣赏对方，竟然成为了夕阳路上结伴而行的伴侣。其结剧与《女律师与囚犯》，有异曲同工之妙！。

三、书为媒

　　摘录江佩兴2022年12月25日出版的《我的回忆录》：

2015年春天我接一个电话，说毛幼先从北京回来了，想见见我们小斑今天在自贡的十个同学。我应邀到蜀光校门口等人时突然见到王举孙，我马上说：他不是我们小班的。有人说：他是校友办的。待人到齐后，他给我们在校门口。拍照，随后又带我们参观校史馆和新校舍。吃饭时我同他坐在一起，因为我与他62年前在蜀光中学校友养病团小组就相识了，5人中4个肺结核1个心脏病。王举孙是1955级高三的，比我高一级。学校指定他仼这个养病团小组为组长，活动地点就在竹棚子他家。在这一年中，是他带领我们找一些空气清新的地方玩。过组织生活基本在他的卧室。卧室里就只有一张单人床、一个写字台和两把籐椅。我们几乎天天见面，混得很熟。一年后各自复学，孙珂考上清华大学建筑系走了。以后我与王举孙几乎没有往来。

唯一与他的两次短暂的接触却非常奇特：

时间是1977年10月，地点五云村审讯室。事情是这样的：

在四人邦粉碎尚未对外公布时，情况不明，小道消息滿天飞。王举孙与人一起偷看传单时，说了不该说的话，被人告密，打成现行反革命关押在五云村。我和李世芳搞外调，到五云村找他写材料。当时的感觉是他记忆力不错。我提的问题他并没作记录，但写出的材料确有问必答，回答问题，简洁准确、条理清晰。

这次毛幼先访母校，午餐后他送每人一本他和陈淑琼合著的《老顽童伉俪文选》。（王注：没有想到这本书竟成为数十年后，我和佩兴结伴养老的媒人。）

回家后我每晚睡觉前翻翻，读后才知道他出身名门世家，祖父是老同盟会福建支会庶务长，在推翻滿清中负责筹备钱粮和製造手雷。大伯是推翻滿清的烈士。父亲毕业于金陵大学财会系，南京邮局甲等邮务员。母亲毕业于金陵女子文理学院英语系，后任湖南陵零邮局局长秘书。外公是上海诲军医院院长，抗战时抢救伤员劳累过度，死于手术台前。他在蜀光中学高三时，被班主任李滿忱推荐为留苏预备生，后因体检查出有肺结核未能留苏。再后与同院的蜀光高57级校友陈淑琼结婚，婚后由于妻子两次宫外孕，没有自已孩子，现有一女是抱养妻子大姐陈淑文的。

他一生坎坷，文革中累遭磨难。对他妻子三年前病逝我不知情，未能上门悼念很是遗憾，在电话中向他表示歉意。他很客气，邀我到王爷庙喝茶。我说：我从没坐过茶馆，邀他到我家喝茶聊天。从此，他经常到我家和我的朋友一起玩麻将，其间电话微信联络更多。交往一年多以后，他提出和我结伴共度晚年。

朋友们极力撮合。好友代淑猗对我说：“举孙是个好人，在校友中口碑很好，不要把他弄丢了。”

我对他也有好感。但毕竟年龄已高，顾虑不少。有一天他又来我家来玩，我送走朋友后，他还没走。我终于鼓足勇气给大儿子打电话说：“你要不要与王举孙见一面？”

大儿同意见他，饭前与他交谈了一阵子，晚餐后，他急着要走，大儿说：“王老师，等我一下，我送你。”于是大儿用车把他送回到蜀光中学他的宿舍。

后大儿对我说：“王老师这个人知书达礼，语言表达能力强，身体尚好，可以交往。”

我说：“我这个年纪找老伴，会让人笑话。你单位很多人都认得我，以后会说：你老妈子好不安分！”

大儿开导我说：“过好自已小日子，不要管别人咋子说。”

我说：“他说他愿意等我三年。”

大儿说：“你们都什么年龄了，还等什么三年啊！待春节弟弟回来见过面，他也同意后，过年以后要他搬过来。”

二儿春节回家与王老师见面交谈后，也表示同意。再后，我与北京、成都、自贡的兄弟姐妹联系后，他们都表示赞成。

四妹还说：“是该找个老伴，一个人住，打雷下雨去关窗子都会害怕。”

在征得各方面意见后，我终于下定决心，同意他于2017年4月3日来到阅城，开始了我和他的结伴养老。在生活上实行AA制，从来没有因金钱扯皮。

2017年4月底，我同他前往深圳，住在他的小表弟陈特豪家，也见到了他的二表弟陈佑平，他送了我们1万元红包。我们还到福建福州，参观了他的祖辈故居，拜访了他的五姑一家人。五姑的儿子郑彪树开车带我们到台湾海峡福建这边游玩，沿岸有木制廊桥，海涛轻轻拍打海岸，令人心醉。昔日炮台旧址，依稀可见，大炮已撤，炮洞尚存，现为一景。都是华夏子孙，何须炮火相交。

我们还参加了六姑八十大寿，品尝了海鲜大宴，大龙虾鲜美可口。

再后，应六姑的女儿余芬之邀到厦门游玩，安排我们往五星级酒店，送我们到鼓浪屿游玩。厦门大学虽未能进入校园参观，在栅栏外也领略了校园优美壮丽的风姿。

在福建，举孙和我，受到亲人们的热情接待。5年了，昔日情景，记忆犹新，让我倍感亲切！

据我的长辈说，我们也是福建人。此次福建之行，也算是尋祖探根吧！

从福建返回深圳，仍住在特豪家。特豪对我特好，见面就亲切地叫我嫂子。每顿吃饭都让我俩坐在他身边，不停给我挟莱。顿顿都是魚肉、海鲜，盛情招待。分别时，特豪拿出一块直径25公分彩玉送给我，说：“这块玉，放在嫂子家！”

从深圳回川，安顿下来以后，开始了过我们两人的小日子。实行AA制，每人每月各交出1000元，由我同保姆采购日常生活用品，举孙记账，月终结算。有所结余，留作基金，移作次月生活开支或支付亲友交往所必须的开销。AA制不是斤斤计较，小气，而且公平透明。期间，我们互赠礼物也很大方，如举孙没啥像样的衣服，我不时给他添制，毛料大衣，中山装，夹克，羽绒衣等。他见到漂亮的丝稠旗袍、真皮提包和新版华为手机等，总是抢着付钱。

彼此馈赠，倍感亲切。夕阳路上，相伴而行，温馨和谐。

举孙来到阅城，我和保姆小廖督促他戒掉了数十年吸烟的恶习。

我还让他逐渐开始规律生活，不再熬夜。

毛幼先访母校蜀光中学照。右3为毛幼先。

《奋进的的足迹——一位核物理学家的人生》，2019年5年，由四川民族出版社出版，60万字，照片100余祯。

2019年6月，在自贡汇东大酒店召开研讨会，蜀光自贡校友会副理事长温怀请主持会议。

自贡电视台、自贡日报社应邀参加研讨会，并相继发表了精彩的报道。

自贡日报记者缪静的《探尋大盐商后代一一奋进的足迹》长篇报道，于2019年6月23日，发表在自贡日报周末文化版头版头条，好评好潮，影响很大。

四、夕阳之恋

夕阳之恋 携手而行

　　举孙来到阅城，以文会友，结识了西南政法学院毕业的富顺一中高级教师曾敬家，二人发起创办了自贡市汇东阅城文艺社，现有歌咏队，舞蹈队、综合队、民乐队共计100余人。

此照为2017春，我和举孙参加文艺社组织的尖山郊游活动。在尖山小桥旁的小埧子跳舞照片。

　　2019年8月我们四姊妹及举孙结伴到青城山避暑两个月

青城之家标志性建筑照

住地青景花园门前照

2019年8月，四姊妹们在青景花园就餐。

2019年8月6日外出参观游览

参观汶川大地震纪念馆

鱼凫湿地占地800亩，我和举孙合影照的背景为以道教阴阳图案和八卦造型的美丽大花园。

元通古镇古塔

省长杨汝岱题写的汇江桥桥头照

在水磨姜村留影

　　此为在巨轮上拍的照。这是由于龙麟的资肋和支持，2016年我得以和老同学喻家群夫妇前往台湾旅游。用一周时间游遍了台中、台北、台南，上了阿丽山，参观了蒋介石故居，感受到了台湾民众对大陸同胞的亲近和热情。

2018年与院的同事朱子从、邓永玲、李世芳等乘巨轮游历太平洋，途经上海、香港、澳门到日本、韩国等国参观，开阔了视野，欣赏了异国风情，增涨了知识。

夕阳之恋 相依为命

　　此为2022年6月，参加邻居陈老太太百岁华诞后在阅城留影。那时举孙刚刚检查出患有前列腺癌。

　　2022年5月，举孙因头痛到老四医院神经科住院期间进行了全面检查，在对全身扫描时，发现身患前列腺癌。后转泌尿外科住院，通过活检和再次扫描，确诊为前列腺癌晚期，并转移到骨骼。

得知他确诊为前列腺癌晚期时，我伤心地哭了，不知道咋办，人都懵了。

这年8月，他的女婿余荣初将他的衣物搬回蜀光老家，足足装了8个编织袋。这些衣物大多是我给他买的。

2023年2月，举孙清醒了，也没那么怕癌症。春节后，他又搬回阅城，相依为命，共抗癌症。

在文艺社社长郑纯的牵线下，结识了硬质合金厂一位患前列腺癌的老先生，他采用内分泌治疗前列腺癌效果好，现带癌已活了6年。

从2022年6月开始，举孙在檀木林老四医院泌尿科采用内分泌治疗前列腺癌。每月只需住一天院，检查血液和小便，出院后每天服1粒比卡努胺胶囊抗癌药。

我精心安排一日三餐的营养，增强他的体质，提高抗癌能力。以早餐为例，一人一杯牛奶，一个鸡蛋，两个核桃，小半碗八宝粥（苡仁、芡实、花生、小米、黑芝麻、黑米、红豆等）。中午晚上肉食和蔬菜搭配均匀，每周我还安排吃一次魚。一日三餐营养合理安排，对我俩身体都非常有益。

他不爱运动， 我督促他上下午一定要在阅城花园里步行半小时，一天步行3000步，他基本做到了。

营养好，心情好，治疗有规律，三管齐下，他的前列腺癌控制得很好，已连续半年前列腺特异抗原均在2以下（正常常值为3以下）。

医生结论：体征尚好，病情稳定。

他喜爱写作，我支持他。可以作为晚年消遣，但不能太劳累。我和他商定：一、每天写作时间不能超过2小时。二、不能晚上写作。他也基本做到了。

他为感激阅城文艺社社友的关心，带病完成了《阅城文艺社成立两周年纪念册》《阅城文艺社作品选》及《阅城三杰悼克强总理》。

2024年9月，他还完成了向母校蜀光中学建校100年大庆献礼之作《摩托区长李达源》和《桑逢康四言贺诗》的编撰。

他到阅城还与罗亦孝、罗亦弟合著了《奋进的足迹一一一位核科学家的人生》，2019年5月由四川民族出版社出版，60万字，照片100余祯。

2019年6月，在自贡汇东饭店举办了《奋进的足迹》一书研讨会，由蜀光自贡挍友会副会长温怀清主持。自贡电视台和自贡日报社现场采访录相，会后均作了精彩的报道。

举孙来阅城的8年里，创作和编撰了20多个美篇。其中《历史的脚印》《闽城文艺社2021年春节联欢会》《蜀光沿河美景》和《摩托区长李达源》等四篇，倍受青睐，点击率均超1万点。

2022年12月25日出版的《我的回忆录》一书的结尾中，我说：“举孙身体比我差，他来阅城和我同吃同住五年多了。在生活上虽然我照顾他多一些，但他性格温和，感情细致，对我体贴入微，他的到来让我感到重新有了一个温暖的家，我由衷地感谢他的陪伴。

我也相信，对于这样一个多灾多难，一生坎坷，聪慧善良，上进好学，自强不息的人，上帝也会保佑他实现其愿望的。我更期盼他，平安快乐，和我相依相伴直至终老。”

2024年3月，我心脏不适，住院治疗。通过胸部扫描，确诊肺上有结节，大的有1cm，出院诊断上有“随访肿瘤科”的意見。

通过从左手臂置入带摄像头的长管达到心脏拍照，确诊心脏有一段血管堵塞60%。

西医对我肺上结节和心脏一段血管堵塞60%，均没采取什么治疗手段的情况下，2022年3月26日出院后，经代淑猗推荐找二中医院冯院长治病，因为他曾医好了代淑猗的老公曹为欣肺上的玻璃结节（已转发为癌的结节）。掛号费70元不说，数十副药下来，我的身体全垮了，后冯院长马上改处方，补我的身体，又出现胸部内烧。

无法，改请李传芬名医下药，她说：“补过了头”。现在我的身体己逐步好转。

在我生病整整一年里，举孙全方位照料我。早上我还没有起床，他已把在微波炉上加热的中药端到她床面前，守侯我服下。我对好友代淑猗在电话中，说：“举孙很体贴我，家中杂事他全包了，弄早饭，端牛奶，洗碗，打洗脚水，掠衣服，烧开水等，都是他做，干事清得到头绪。”

举孙说我更需要人关注，心脏病发时很难受，也很危险。

举孙对他自己生活上的事，很粗心，天气冷了常常不注意加衣服，我总要提醒他。晚上唾觉，他常忘关窗户，我总要给他关上。

八年来，我们相伴相依，相互关注。

爱情之火，需要不时加进木柴，才不会熄灭，越烧越旺。

是的，爱情需要不时注入能量！

欧美人浪漫，每天亲吻拥抱，好像是必不可少的仪式。

而中国人，是温水瓶，内热不外露，可同样爱得滚烫！

今年3月1日是我89岁的生日，不到半年，8月20日就是他89岁生日啦，原来我和他商量的近期目标90岁，现在已经伸足可达啦！

举孙心语：

奔百之路，不需强求，随遇而安，累了，随时可以躺下。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

人世间来过了，奋斗过，精彩过，感恩过，也爱过了，虽算不上十分圆滿，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知足常乐吧！

《夕阳之恋》，献給在奔九望百的路上，携手而行的老伴佩兴！

让我和佩兴向天祈祷：

相依相伴直至终老！

老顽童王举孙2025年3月6日于自贡市汇东阅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