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掠影之雾漫沱江

柳如烟

原文首发：2006-08-29 13:37

凌晨4点左右，我被沱江里轻轻地水声惊醒，静静地听了半天也没弄明白是什么东西在响，心想这鱼也不至于有这样的响动吧？

一贯好奇心重的我悄悄地起床走到阳台上，夜幕里的沱江让我惊呆了：迷蒙的轻雾笼罩，周遭寂静。远远的虹桥上的灯光在迷雾那边闪耀，江对岸的流浪者酒吧和沱江人家客栈上的灯光透过薄雾，依稀地眨着眼睛，高高的夺翠楼和南华山在晨曦中隐隐闪现。

江面上五彩灯光的倒影闪烁，波光粼粼，依稀可以看见江水缓缓地流淌。在浅浅的沱江中间，站着一个渔人，江水只达到他的腰部以下。他好象在收鱼网，那轻轻的水声就是他手里的鱼网上发出的。

这会的沱江就是一幅淡淡的中国画，泼墨写意，宁静悠远。我呆住了，全然忘了晨雾里的寒气。直到冻得不行了才回到房里，久久难以入睡，听着沱江里的水声和早起的鸟儿的啼叫声，许久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直到被沱江上小船船夫的对话声惊醒，看表已经过了6点，连忙叫醒同伴。温度很底，大约不到10度吧，穿上了所有的衣服，到屋外还是感到冷飕飕的。下楼来发现二位同伴还没起床，只好耐心的叫醒他们了。等了十来分钟，大家一起出门沿沱江向虹桥的方向走去。

这会儿的凤凰城全然没了前日的喧嚣与臃塞，石板路上行人寥寥，因了晨雾湿漉漉的，反衬着天光。万民塔的倩影倒映在沱江岸边袅娜的垂柳间，柳叶上满是盈盈的露珠。晨曦中的南华山绰约迷蒙，葱郁的绿色如洗欲滴。隐约中有鸟啼婉转，有不屈的虫儿唧啾吱鸣。

这会的凤凰城，安静到可以清晰的听见沱江上船夫和江对岸的行人的说话声。按时节来说已至初冬，轻纱般薄雾飘浮在江面，江水青绿泛蓝，微波不惊，羞涩如少女般娇媚静谧。昨日满江五彩的游船没了，仅有几艘尖尖的打鱼船徜徉漂流，浆橹声声。虹桥边，吊脚楼下的江埠，有浣衣女捣衣洗被，清冽的沱江水将她们的纤手浸得娇嫩如花。

快到跳脚石时，揽活儿的船家见我们一行，远远的靠拢来，本色的木船成色很新，尖尖的船角船尾高高的翘着，秀雅淳朴,有些象宜昌九豌溪上的豌豆角。上得船来，木香浓郁，新漆的桐油手感还有些粗糙，淡淡的金黄，让人有触摸亲嗅的冲动。

早晨8点以前和晚上6点以后是船家们私下揽活的时间，与旅游公司的价格自然不同，我们四人才花了一个人的价钱便达成交易。船家的竹蒿撑离了岸边，向着沱江的下游漫流而去。

船家是个中年的苗族汉子，他热情的向我们介绍着凤凰，自豪的夸耀着沱江，并应我们的要求唱起湘西民歌，韵味悠然，陶然而乐。船家手里的竹蒿一左一右的撑着，还有一搭无一搭的与岸边浣衣的女子搭着话，你来我往，语音顿挫。浣衣女手里的衣服、被单在河水里摆动，象艳丽的鱼儿嬉戏。

间或，捣衣锤声声响起，江面上回响，起伏有致。很久没听到捣衣声了，很久没看到过江边浣衣的女子了。记得小时候的家乡，奶奶最喜欢在河里洗衣，说是流动的河水里洗出来的衣服特别鲜亮。

虹桥上游的沱江水似乎很深，微波下泛着幽蓝，船舷边触手即是冰凉的江水，清冽的让人想喝上一口。两岸紧密的吊脚楼边，晨光中已经有些许人声传动了。顺水泛舟，转眼已过虹桥，这里的沱江比上游明显的浅了，水流也明显的急了些，溪流般的响动。

水草猛然茂密了，茵茵然然的是金鱼藻，绿油油的，宛如松针般的叶儿微微摇曳；而长长的亚洲苦草则随着漫流的江水招招摇摇，如仙女般细密的青丝，婀娜多姿。大大小小的鱼儿、虾儿在水草间穿梭，锦麟闪烁，纤纤怯怯，闪电般穿梭往来，其乐陶陶。

江面，一团一团的晨雾迎面拂来，夹杂着浓浓的水草清香，和着细密冰凉的水丝，沁入心脾。我闭目屏气，深深地呼吸，从来没有经历过如此清香，瞬间忘却了所有，恍惚中，仿佛鱼儿般畅游青青的水草间，浑然忘返。

尖角小舟在晨雾的沱江中随波漫流，此时的静默才是它原本的色彩。水草越来越稠密，特别是长长的亚洲苦草，伸着长长的臂弯，妖媚的缠绕着小舟，似乎不愿我们掠过它们温柔的怀抱，轻轻地将我们挽留，柔情万种。

靠近南华山的沈从文墓地的江岸，水草越是稠密，似乎要阻断整个沱江水的东去，水草的清香愈发浓重起来，仿佛原野里浓密的青纱帐般，阻挡了我们的小舟前行。

船家跳下小舟，拉起缆绳拖拽着小舟前行。沱江在这段江水很浅，不知道是不是准备修建一座桥而搭建的过江支架，将这些浓密的水草阻拦起一道厚厚的堤坝，仅留出一条窄窄的水道通行。

船家拉着小舟循着窄小的水道前行仿佛有些吃力，我们要求上岸，船家不同意，说还没到码头不安全。其实小舟所处的地方已经离码头很近了，我们跳跃着也能够上岸，我们为船家的尽职精神所感动。虽然他也是偷空揽活儿挣钱，可并没有因此而减少他应尽的义务，敷衍我们这些游人。善良在这些百姓中已成为一种习惯，一种平常，一种本能。

小舟在船家的拖拽下终于靠岸了，他伸出手逐个扶我们下船，不断地提醒小心脚下“码头在修，小心踩空摔跤。”我们都安全地上了岸，他高兴的接过船费，转身又上船了，笑呵呵地：“也许还可以拉一趟活儿咧。”船篙一撑又向着上游划去，远远的还向我们招手。真是一个可爱可敬的船家，因了他的善良和乐观，我们都十分开心。

这个清朗明媚，轻雾弥漫的沱江之晨让我铭记，因这沱江，因这船家，因这水草，因这清香，因这古朴的小舟。在之后的日子里，我曾数次来到沱江边寻访这凤凰边城里唯一美丽的记忆。可再三的寻觅，也没找回这记忆中深刻的印记，它们仿佛这漫流的沱江水，一去再也不复还。美丽只是在记忆的深处，徘徊又徘徊，愈发深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