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2023年12月1日, 是第36个“世界艾滋病日”。</p><p class="ql-block">9 天后的12月10日,一位中国老人在美国纽约曼哈顿孤独地悄然病逝。</p><p class="ql-block">这位大半生都在为“艾滋病者”奔走,82岁时不得不离开祖国,在美国孤独终老的逝者,就是有着 “民间防艾第一人” 之誉的河南中医药大学退休教授、妇科肿瘤病专家高耀洁。</p><p class="ql-block">她生前为还原 “河南血祸” 的孤军作战,病逝后也同样的悄无声息不为人知。</p> <p class="ql-block">当我听到她病逝的消息后,禁不住潸然泪下。这位高阿姨,是我母亲的同行挚友,妇产科医生教授,生前和我母亲关系十分密切。她们多次同在北京开会(母亲是全国人大代表,并连任了三届全国政协委员),母亲比她年资高,行医时间长,人称西北林巧稚。她见到母亲总有提不完的问题和说不完的话。会后她们各自回家,但书信不断。</p> <p class="ql-block">上世纪九十年代后,从母亲那里得知,她已经不再看妇科病了,专搞艾滋病。这是一个新专业,总感觉它离我们很远。这位高阿姨,她已经退休,但为了艾滋病人,自费出书出专辑刊物,并亲力亲为去艾滋病村看望和帮助艾滋病患者,她倾其所有,以至于囊中羞涩举步维艰。母亲知道她的情况后,多次去邮局汇款为她赞助。</p> <p class="ql-block">到2003年后,母亲年事已高,患有阿尔兹海默症,已无法提笔写信,她俩之间的通信是由我代笔。母亲和她的最后一封信,是2005年,还好,我保留了这封信。信是这样写的:</p><p class="ql-block">在荣:</p><p class="ql-block">问王主任 节日好。</p><p class="ql-block">我也有病,行动不便。在9月赴西安未能前往,原因是本人步履艰难,但我还可以写书。我转业了,从事公益事业。寄上一些东西,你可以传阅。若有人有兴趣,我可以多寄,目的是为了挽救我们中华民族。</p><p class="ql-block">我有病在住院,待病愈去看你们。告知你妈妈。</p><p class="ql-block"> 再见 祝</p><p class="ql-block"> 好</p><p class="ql-block"> 高耀洁</p><p class="ql-block"> 05. 元. 9.</p> <p class="ql-block">2009年8月,82岁的高耀洁去了美国,担任哥伦比亚大学的访问学者,她计划根据100多个乡镇的调研、3万多张艾滋病人和艾滋孤儿的照片,写成3本书。</p><p class="ql-block">在纽约曼哈顿西北的一栋公寓楼里,她对记者解释道:</p><p class="ql-block">我是欲罢不能啊。我是82岁的人了,如果不在世了,我担心没有人把河南艾滋病泛滥的真相说出来。</p> <p class="ql-block">高耀洁为了艾滋病,几乎赌上了所有,真相的路上布满了荆棘,做个追求真相的“孤勇者”,但她不悔。</p><p class="ql-block">2001年,高耀洁获全球健康理事会颁发的“乔纳森·曼恩世界健康与人权奖”,但由于种种原因,她未能亲往美国领奖。</p><p class="ql-block">2002年3月10日,高耀洁被美国《时代》周刊评为25位“亚洲英雄”之一,被列为第9位。同年7月,被美国《商业周刊》评为25位“亚洲之星”之一。颁奖晚会在10月22日在人民大会堂召开,英国前首相梅杰为高耀洁颁了奖。</p><p class="ql-block">2003年8月,获得有“亚洲的诺贝尔奖”之称的“拉蒙·麦格赛赛奖”。</p><p class="ql-block">2004年,当选中央电视台“感动中国”2003年年度人物。</p><p class="ql-block">2007年4月20日,小行星38980被命名为“高耀洁”星。</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高耀洁是第一个说出“中原血祸”真相的医生,也是被血祸始作俑者打压最严重的“吹哨人”。</p><p class="ql-block">她是 “中国的特蕾莎修女”,把自己的一生献给了他人。</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1981年4月12日,自重2040吨、有效载荷29.5吨的“哥伦比亚”号航天飞机从肯尼迪航天中心(KSC)发射升空,标志着人类进入航天2.0时代。《纽约时报》头版头条的报道说到:</p><p class="ql-block">这架可重复使用的“太空卡车”将来回于地球与太空,建立起空间实验室与太空修理站。自此,人类的眼光将投射到穹顶之上。</p><p class="ql-block">但仅仅两个月之后,乐观的人们不得不把眼光折返到自身。</p><p class="ql-block">6月5日,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的Michael Gottlieb博士在一则病例报告中首次描述了关于5例“获得性免疫缺陷”的疾病,该报告引起了美国疾病控制中心(CDC)的高度重视,在当日即全文转载在《发病率与死亡率周刊》上。</p><p class="ql-block">这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有关艾滋病的正式记载。</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1983年5月9日,CDC宣布艾滋病成为全球性传播的传染病,且已经蔓延至至少16个国家(包括协和医院确诊的中国第一例艾滋病病例)。而在不久,艾滋病感染者以几何级数的速度出现在200多个国家和地区,成为严重的全球性公共卫生事件。</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艾滋病是一种病毒性感染,主要通过血液、性行为和母婴传播。</span></p> <p class="ql-block">1996年4月7日,河南某医院接诊了一位42岁的疑难女患者,邀请高耀洁医生前去会诊。</p><p class="ql-block">是一名病危的女患者,浑身都是红斑点,高烧不退,腹部腹痛。刚开始时,她以为是肿瘤,排查后,发现患者的HIV检测竟然呈阳性。</p><p class="ql-block">“艾滋病!”</p><p class="ql-block">在那个年代,这是所有人眼里的“脏病”,可这个农村妇女是本本分分的农民。于是,高耀洁对女患者的一些亲属做了检查,所有人都很正常。</p><p class="ql-block">最后查明,这位艾滋病患者,因子宫肌瘤手术输血而感染病毒。21天后,那位患者撒手西去。临终前,她用枯瘦如柴的手拉着高教授说:“高大夫,我就是输了一次血,怎么就没治呢?……”</p><p class="ql-block">这令高耀洁异常恐惧。如果是输血让她染上艾滋病,那就意味着血库的血已经被感染,背后将是不计其数的感染者。</p> <p class="ql-block">高耀洁也被自己的想法所震惊,为了探寻真相,她开始了漫长而又无助的“寻艾之旅”。</p><p class="ql-block">她走进了河南农村,看到了永生难忘的一幕:一个女人吊死在了家里,两岁多的孩子拉着母亲的脚哭喊着:“下来!下来!”用嘴啃咬着母亲的后脚跟。而这对母女均是艾滋病感染者。</p><p class="ql-block">几年里,她走遍河南所有的“艾滋村”,看到了不计其数的家破人亡。这些贫穷的人们,将卖血当成了发家致富的唯一途径。</p><p class="ql-block">一袋血能挣到50块钱。15岁到60岁的农民,整日在不同的血站间周旋,有的人一天抽几次。</p><p class="ql-block">上个世纪80年代末,人们对于金钱的追求已经到了不择手段的疯狂地步,“血浆经济”也为部分乡村搭建了致富舞台。</p> <p class="ql-block">尤其是河南驻马店一带,这种“血浆经济”已经形成规模气候。各种血站雨后春笋般涌现,在最鼎盛时期,整个河南的血站有230多家。他们到偏远贫穷的农村地区收购廉价血浆,用来制药。</p><p class="ql-block">多数血站的模样都很“亲民”:一张桌子、两个护士、几个针管、几瓶酒精,就在一间牛棚里开工了。没有检测设施,只要有人伸出胳膊,就直接抽,针管针头根本不换,一个接一个。</p><p class="ql-block">当时血站的做法是,从血液中提取血浆,然后把剩下的红血球分开,再输入卖血人体内。因为负责运输氧气和养料的红细胞并不减少,所以卖血者抽掉400毫升不会有明显虚弱和委靡不振。</p><p class="ql-block">但灾难就在这不知不觉的回输中降临了。只要一个卖血人体内带有艾滋病毒,就会迅速蔓延开来。</p><p class="ql-block">“血浆经济”确实给当地农民带来看得见的实惠:他们用卖血的钱盖了房子,娶了媳妇……但是,对灾祸却浑然不知。</p><p class="ql-block">慢慢地,农民们都患上了艾滋病,夫妻间传染,就连刚出生的婴儿也带着病毒。他们在痛苦中苦苦挣扎。</p><p class="ql-block">这不是天灾,是人祸。她要站出来,做个负责的吹哨人。</p> <p class="ql-block">这个“哨”很难吹,因为,不愿醒来的人太多,太强。</p><p class="ql-block">“一人献血,全家光荣”。当时,河南将献血当成了农村脱贫致富的产业,不断推崇。</p><p class="ql-block">正是在那时,一个后来闻名国内外的艾滋病村慢慢浮出水面——那个村子就是位于河南省驻马店市上蔡县芦岗乡文楼村。</p><p class="ql-block">在文楼村3211名村民中,被检查出的艾滋病病毒携带者就有678人,其中578人已经出现不同症状的并发症。</p> <p class="ql-block">当时的“官方数据”显示,河南共有5.9万人感染艾滋病,政府给他们每人补助200元。高耀洁根本不信,“这只是个零头”,非要调查个水落石出。</p><p class="ql-block">那时,她并没有想到这条路如此难走。 从2000年开始,她拿出所有积蓄,资助了160多名艾滋孤儿,给他们找愿意收养的家庭,帮助他们走出阴影。</p><p class="ql-block">2009年,高耀洁被迫离开祖国时,当年我国报告的HIV感染人数约30多万(实际数为74万)。从2010年开始,我国报告的艾滋病新增感染人数开始直线上升,到2023年达到了129万(实际数远大于129万)。</p><p class="ql-block">14年间,艾滋病人增加了三倍!</p> <p class="ql-block">随着她锲而不舍揭发这场蔓延中原的“人祸”背后的重重黑幕,高耀洁逐步成为中国官方的重点监控与打击对象,人身自由被控制,电话被监听,出门有警察跟哨。</p><p class="ql-block">2009年8月,高耀洁以82岁高龄开始异乡流亡。</p><p class="ql-block">“但愿人皆健,何妨我独贫。”</p><p class="ql-block">“我是万般无奈才跑到美国来的。当时情况很危急,他们把我调查爱滋病政治化了,他们要抓我。” 高耀洁回忆十年前惊心动魄的逃亡,“我走的时候,假牙没带,中饭都没吃,只带着装着爱滋病调查资料的硬盘。”</p><p class="ql-block">“我一辈子经历三次逃亡,11岁逃日本,18岁逃内战,82岁又逃到美国。”</p> <p class="ql-block">这位大耋之龄的中国医生,在生命最后的岁月,流亡在美国的一个窄小公寓里,</p><p class="ql-block">卧室当工作间,坐在垫着硬纸板椅子上,俯身于一张一米多宽的小桌前,日以继夜奋笔疾书,用她瘦骨嶙峋的手指,捉拿那些杀贫济富的凶手,誓为无辜的艾滋死难者讨还公道。</p><p class="ql-block">她一心想用笔还原当年的真相,正如她说的:“这是一场人为的灾难,但相关责任人却从未被追究责任,也没有说过一句道歉的话。”</p> <p class="ql-block">在2019年出版的《烟雨任平生:高耀洁晚年口述》的序言中,高耀洁依然难舍对祖国的挂念:</p><p class="ql-block">我一生漂泊,如今已经90多岁,很多事情已无法再亲力亲为。只能将我的一些所见所感和一些同仁的文章留存下来,供后人参考。期望他们能有所警醒,不要再让这些悲剧在中国土地上重演。</p><p class="ql-block">她说:耄耋之年寄居异国,于右任先生的诗《望大陆》可以表达我这些年的心境:</p><p class="ql-block">葬我于高山之上兮,望我故乡。</p><p class="ql-block">故乡不可见兮,永不能忘。</p><p class="ql-block">葬我于高山之上兮,望我大陆;</p><p class="ql-block">大陆不可见兮,只有痛哭。</p><p class="ql-block">天苍苍,野茫茫,山之上,国有殇!</p> <p class="ql-block">希拉里几次到她的斗室来看望她。</p> <p class="ql-block">高耀洁在海外流亡了整整 13 年。2023年12月10日,高耀洁在纽约曼哈顿去世,享年96岁。</p><p class="ql-block">虽然,她到死都没能再回到祖国。 或许,没有太多的人知道她的名字,但那颗以”高耀洁“命名的小行星,将永远运行在璀璨星空。</p><p class="ql-block">中原无数艾滋病患者想念她,中国人民怀念并敬重她,我无时不刻地思念她,并为她祈祷,高阿姨,天堂安好,我会接着您的接力棒,走到最后。</p><p class="ql-block">高耀洁先生,永远活在我们心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