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林 军旅篇之三 ——新兵连(下)

二竹斋

<p class="ql-block">本篇为“新兵连”下集,回顾上集可点击链接——</p><p class="ql-block"><a href="https://www.meipian.cn/5al4r1v6" target="_blank">徐林 军旅篇之三——新兵连(上)</a></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i> 红领章红帽徽</i></b><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文革京剧样板戏《智取威虎山》中,“一颗红星头上戴,革命的红旗挂两边……”,是少剑波身着六五式军装的一段唱词。在解放战争初,解放军就穿上了六五式军装,给人一种穿越感。这种道具上的明显错误,在当时也没有人指出和纠正,让人感到不可思议。但对于我们这些刚穿上六五式军装的新兵,希望能早日佩戴上红领章红帽徽,是我们梦寐以求,翘首以盼的。可意想不到的是部队在授予领章帽徽前,还要对新兵的身体进行复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一九七二年十二月下旬的某一天,接到连部通知,“第二天全连暂停训练,全体新兵接受团卫生队的体检。”听到通知的那一刻,我十分紧张。如果体检时,查出我血压和心脏上的问题该怎么办?一整天我的脑子里都在不停地思考着这个问题。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但在远离家乡,远离亲人的地方,又有谁能帮助我?直到吃过晚饭,我也没有想出办法来。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我也是病急乱投医,想到了姜班长。无论怎样我要将实情告诉班长,看他能不能想到办法帮助我度过这一关。</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于是我找到姜班长,把我的情况毫无保留的告诉了他,并请他帮忙。班长听我说完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轻声地说了一句:“我知道了。”找姜班长帮忙是我的无奈之举,我并没有抱太大希望,毕竟姜班长只是一个士兵,在部队的资源和话语权都是有限的,能不能解决问题还真不好说。这一夜,我坐卧不安,辗转反侧,直到下半夜才昏昏入睡。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第二天上午,卫生队的军医、护士就早早地来到新兵连,眼看体检就要开始了,姜班长却不见了。正当我心急如焚,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时,姜班长急匆匆地赶来了。他把我拉到一边告诉我:“卫生队负责测心脏和血压的军医,正好是我的一个老乡。我已把你的情况告诉了他,到时候他知道会怎么办的。”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真是天助我也!让我在离家乡千里之外的地方,遇到了姜班长这样的贵人,情急之下找到姜班长竟找对了人,悬着的心一下子就放了下来。轮到我体检时,姜班长亲自带我来到他的老乡军医那里,顺利通过了体检。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这次对新兵的复检,有一个河南新兵没有通过,几天后他就离开部队,退回了地方。看着那个新兵离开部队时的落寞背影,我暗自庆幸,多亏有了姜班长的帮助,要是没有姜班长,也许我们连被退回去的新兵就是两个了。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复检结束几天后,一九七三年的元旦节就到了。节日这天,我们盼望已久的领章帽徽发下来了,这是部队送给我们新兵的一份新年大礼。我们在班长的指导下,欢天喜地的戴上了红色的领章和帽徽,为我们在部队过的第一个元旦节增添了一份喜庆。也是从这一天起,开始计算我们的军龄,从此我们才正式成为了中国人民解放军的一员。</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i> 挑水的那些事</i></b><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们在新兵连大多时间都是学习和训练,偶尔也参加一些如搬运鹅卵石和挑水的体力劳动。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甘洛县基建打地基用的石料,大都来自从尼日河和牛日河获取的鹅卵石。这两条河里有着大大小小,不计其数的卵石,似乎永远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们入伍的那年,团里正在准备开展大规模的营建,需要大量的基建用石。我们这些刚入伍的新兵,为保障团部的基建用石料,参加了几次收集和搬运鹅卵石的劳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团部的位置就在牛日河的上方,新兵们沿着一条陡峭蜿蜒的小路,来到牛日河边,搬起大大小小的卵石,一趟一趟地肩扛背驮,沿着山道爬坡上坎,把石头搬到团部工地。中午吃饭也不回连队,就在工地上解决,吃完饭后又接着干,一天下来要跑十来趟。几百新兵辛苦一天,搬来的石头堆起好大几堆,十分可观。我们参加这样的劳动有过好几次,通过新兵们像蚂蚁搬家一样的艰辛劳动,基本满足了团部工地的需要。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当年新兵连没有自来水,伙房用水都是安排各班轮流到尼日河去挑。到尼日河的路全是陡峭狭窄的小路,水桶只有四、五担,一挑水有一百多斤。十几个战友采取接力的办法,沿着被从水桶里溅出的水打湿了的小路,一担一担地挑到炊事班,供应全连煮饭、烧开水所需。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一个新兵连有好几百人,仅仅是保证全连煮饭和喝开水用水,就需要好几十担。无论是轮到哪个班挑水,都是从一大早开始,到下午四五点钟才结束。一天下来莫说一些不常参加体力劳动的战友感到累,就是我们这些经过多年劳动锻炼的,也是累得精疲力尽的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新兵连的炊事班,是由老连队抽来的老兵组成的,挑水的新兵进进出出炊事班,就会直接与这些老兵打交道。平时新兵对这些老兵还是有一些敬畏感的,老兵们在伙房里吃得好点,挑水的新兵虽然看在眼里,但也不会有多大的意见。谁也没有想到,相处融洽相安无事的新、老兵,春节期间却突然爆发了一场激烈的冲突。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一九七三年的春节,是新兵远离家乡,远离亲人,在部队过的第一个旧历年。许多新兵都是第一次背井离乡,来到向往已久的部队,对部队抱有很大的期盼,包括对部队的伙食,也抱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常言道“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那时候我们部队的伙食标准是人均一天五角一分钱,虽然比我们落户时的农村生活要好很多,至少是大米饭和蔬菜管够。但这样的伙食标准,在当时的条件下,不可能保证有充足的肉食供应。尤其是新兵连,不像老连队还有自产的农副业产品做补充,我们的伙食就更要差些。那年的春节只是在吃团年饭的时候,肉食要比平时多一些,过了团年,伙食很快恢复到了平时的水平。这让许多新兵大失所望,思乡的忧愁和不适应新环境的压力等情绪陡然上升。这种情绪就在意想不到的时候,在挑水的新兵与炊事班的老兵之间爆发了。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天轮到一个安徽籍的新兵班挑水,他们一大早到炊事班取水桶时,看见炊事班的老兵正在吃肉,就不满地嘟噜了几句。老兵们听到后,就与新兵争吵了起来,双方你来我往,唇枪舌剑越吵越厉害。争吵声引来了许多吃瓜新兵的围观,有的堵在伙房门口探头探脑地往里观望,还有一百多新兵乌泱泱一片站在伙房前操场上观战。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正在这时,一个新兵在伙房大门的门枋上,搜出一块煮熟了的五花肉。他高举手中的五花肉,对着门外围观的新兵喊道:“你们看哟,这就是炊事班藏的肉!”这一声吼叫就像一道动员令,立即又有一二十个围观新兵冲进伙房参战。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眼看事态有可能扩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正在寝室洗脸的连长闻讯后,慌忙擦掉刚抹到脸上的肥皂,匆忙赶到伙房,厉声制止住了冲突双方。这时指导员也赶来了,他们把几个带头闹事的新兵叫到队前,声色俱厉地训斥了一通。然后驱散围观的新兵,干脆利落地平息了这场混乱。</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当天上午,新兵营营长只身一人来到我们连。到连队后他也没有让连长、指导员陪同,直接到各班排看望新兵。在与新兵的交谈中,他了解到了一些新兵对炊事班的意见。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从新兵班出来,他就直接来到炊事班,老兵们看到营长突然出现在眼前,慌作一团。营长眼尖,看到一个老兵将一坨什么东西塞进被子里,就立即命令他打开被子,结果发现是一坨煮熟了的肉。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营长见状气得厉声批评了炊事班,又集合全连,把他发现炊事班的所作所为向全连做了通报,并把炊事班的这些作为斥之为“吃兵肉,喝兵血。”接着又叫炊事班长和当事老兵,分别上台做了检讨。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这件事情平息后,我也有所感慨。一方面,我看到了营、连首长果断处理突发情况的雷厉风行手段和公正严明的作风。另一方面,也就是自我调侃了。要是连队有自来水,就不用新兵挑水了,新兵不挑水就不会发现炊事班吃肉。归根究底,这都是挑水惹的祸。</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i>  我们班的春节联欢节目</i></b><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参军后的第一个春节即将来临,连里决定举办一次春节联欢。要求各排都要准备在联欢会上表演节目,班长专门为此召开了一个班务会,商量我们班有不有条件出节目。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会上大家展开了热烈的讨论,有些战友(包括我)信心不足,认为我们没有舞台经验,更不会编排节目,上台表演砸锅了就尴尬了。而以谭太平、周清明为首的几个战友却信心满满,表示我们班不仅能拿出好的节目,还能争取达到好的舞台效果。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性格开朗的谭太平,是一个文艺积极分子,他不仅能提出好的建议,还自告奋勇的提出由他来提供节目内容。这一下子就增强了我们的信心,一致推荐谭太平担任节目排演的总负责。会上指定谭太平、周清明、沈幸福和我参加表演,并由谭太平提议准备三个节目。一个是由我们四个表演两个男生小合唱和表演一段天津快书《喜看革命样板戏》,再由谭太平和周清明表演一个《双簧》。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谭太平的确有才,他只用了一晚上的时间,就把《天津快书》的台词写出来分发给了我们,节目排练就正式拉开了帷幕。由于离开课堂有六七年了,背书的功能早已退化,节目的台词虽不复杂,但要把它熟记确实要花点功夫才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于是,我们参加表演的战友,在不影响学习和训练的前提下,利用业余时间,甚至是站岗放哨的时候,争分夺秒地背诵台词。很快我们就把台词背得滚瓜烂熟了,事隔五十多年到现在,我表演的一段台词“你看那杨六郎,就是那白眼狼,哼哼唧唧一副那叛徒像,我恨不得冲上前去揍他两耳光。”都还清楚的留在我的记忆里。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本来天津快书的节目是要有乐器配合的,受新兵连条件限制,没有合适的乐器可用。谭太平就干脆把它改成纯语言节目,必需要有音乐的地方,就由表演者把调子唱出来。比如在转换队形的时候,有一个过门,我们就边唱着“哆嗦那哆嗦,哆嗦那哆嗦,哆嗦那哆来咪来哆哆嗦那哆嗦”的调子,边完成动作。这不仅不影响节目的观赏性,还增加了节目的趣味性,这算不算得上是谭太平独创的艺术表现形式?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春节联欢会那天艳阳高照,新兵连的全体官兵来到操场,列队席地而坐。指导员做了热情洋溢,充满激情的简短新春致辞后,宣布联欢会开始。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各排都把精心编排好的节目,依次呈现在官兵们的面前,正是你方唱罢我登场。虽然节目质量一般,但毕竟是战友们自编、自导、自演的,不图演艺高深,只要场面热烈就好。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印象深刻的是与我们一起从竹山区入伍的,外号叫花儿的新兵,代表他们班表演了一套猴拳。大凉山的冬季,正是这里的旱季,虽然它与川西坝子近在咫尺,但气候却大相径庭。这里的冬天晴多雨少,感觉每天我们都生活在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干燥的气候,使得操场上的泥土被踩踏成了厚厚的黄尘。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在满是浮尘的操场上,花儿一本正经地辗转腾挪,上蹿下跳地表演。不一会儿,他的衣服裤子上全裹满了灰尘,就连他的脸上也沾满了尘土。只看得见他的两只白眼仁在不停的翻动,分不清他的脸色是灰尘还是本色。本来猴拳的动作就带有几分滑稽,加之表演者又被大凉山的天然化妆品打扮得灰头土脸,就更具喜剧色彩,不得不让人忍俊不禁。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很快就轮到我们班演出了,第一个节目是由我们四人表演的男生小合唱《海内存知己》。一上场我们就先学着套管铜号的吹奏方法,手上做着动作,嘴里唱着调子“米法说,米法说,米法说说说发发米米,来多来,多多多多”。这一独特的表演形式,立即赢得了全场的欢笑,接着我们又唱了一首《越南——中国》。两首带有异国情调的歌曲和我们风趣的表演方式,一下子就吸引了大家的眼球,调动起了观众的情绪。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第二个节目,仍由我们四个表演天津快书《喜看革命样板戏》。我们的表演动作协调,声情并茂,观众席上爆发出阵阵笑声。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接着就是由谭太平和周清明表演《双簧》,他们一开始表演,就引来了台下的笑声。随着擦皮鞋、点烟等一个接一个的包袱抖落出来,台下官兵们的笑声一阵紧似一阵。最后一个双簧舞《我爱北京天安门》,更是让全场官兵笑得前仰后合,把联欢会推向了高潮。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们班表演的节目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效果,为全连新兵在部队过的第一个春节,带来了欢笑。同时,也让我们明白了一个道理,对于基层官兵来说,表演者的演艺高低可以忽略不计,但节目内容一定要接地气,这样的节目在基层才会受到欢迎。</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i> 别了新兵连</i></b><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过完春节,新兵连的训练进入了最后阶段,我们也从刚穿上军装时的青涩,一个个变得举止端庄,严谨有度,举手投足都透出了自信的军人气质。这时候我们意识到,新兵连的生活即将结束,朝夕相处三个多月的战友也将离别。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转眼间到了三月,分兵的那天终于到了,我们一大早就打好背包,来到操场的一角集合完毕,等待分配。往日充满紧张、严肃气氛的训练场,现在笼罩着等待、期盼的氛围;过去营房间的走廊挤满了熙熙攘攘的新兵,转眼间变得冷冷清清,空无一人;战友们开班务会、学习、休息和嬉戏的寝室,只剩下被我们压了三个多月的铺草,凌乱的散落在地上,寝室里瞬间变得空空荡荡。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正在等候的时候,管排长匆匆过来对我说:“徐林,我想把你要到我们连,没想到今年分兵不允许新兵连的带兵干部优先选兵,我们就只能在这里分手了。”说完转身离开了队伍。直到我们离开新兵连,再也没有见到他的身影。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不一会儿各营领兵干部拿着花名册来到队前,很快叫到了我的名字,我被分到了三营。我们班和我一起分到三营的还有赵世军和蒋吉政。我分到八连,赵世军分到九连,蒋吉政分到三机连。</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当我随队伍走出新兵连的大门时,匆匆回眸一瞥空旷的营房,心里默默地念道,别了——把我们从大山里带到军营的指导员杨全文,排长管兴仲;别了——与我们三个多月来形影不离,亦师亦友的班长姜诗明;别了——“相逢亦难别亦难”,亲如兄弟的新兵一连四排十三班的全体战友们;别了——我们人生经历中仅此一次,“叫唤也不多给”的新兵连。随即扭过头义无反顾地走向了一个未知的,全新的且带有几分神秘色彩的下一个人生驿站——老连队。</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徐林 2025年春节于成都丽景湾</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