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准:跨越文字与人物形象的鸿沟曹燮散文集《天山月明》人物描述评析

上官周美术馆 曹燮

精准：跨越文字与人物形象的鸿沟

——曹燮散文集《天山月明》人物描述技巧分析

曹诚

近期曹燮出版了散文随笔集《天山月明》，内容覆盖很广，花鸟、美食、风景、天上云，猪、狗、白鸭、黄鼠狼，不一而足，展现了作者广阔的视野和深沉的思想。在这集才气、情感与思想于一体的八十多篇美文中，让我印象最深的是作品里的人物以及作者对散文人物的描述技巧。《天山月明》中涉及的人物也很广，上至古代陆游、苏东坡、上官周、黄慎，下到眼前小巷间的老苏、奇女子、追猫青年，雅到文人墨客，俗到街头混混，也都是不一而足，却把大千世界的形态和体验精准地传导给读者。

散文的吸引力来自思想、情感、形式等多个方面，但“精准”是必不可少的一个要素。不管写亲情、写生活、写知识、写文化、写人物，没有精准的词汇，精准的表述，精准的节奏、精准的情感，那就会偏离文字传导感官的规律，偏离文字传导作者情怀的轨道，尤其是偏离作者对文本精神思考和共鸣的企求，正如铁凝所说：“轻则伤害到作品的肌肤，重则伤害到作品的骨髓。”

“北村在京城生活久了，受不了那灰蒙蒙的雾霾天气，以及拥堵的交通状况。他喜欢乡间碧绿的山野，新鲜的空气，还有蓝天白云；他喜欢农家纯天然的食材，以及乡村淳朴的民风……他尤其热爱小动物，住在北京的郊外，曾经收养过好几条狗，都把它们视若家族成员对待……”在《北村寻鸭记》中，作者在著名作家北村来到连城北团镇石丰村时，没有顺理成章地马上描述石丰村的美景和白鸭的丰姿，而是把笔锋立即转回到北村的身上，仅几句话的白描，就能精准地传导出著名作家为什么到穷乡僻壤的原因，节约了许多笔墨，见证了文学的奇妙规律。

对于古人苏东坡，我们现代人只知其人不知其貌，在脑海中也就是长须飘飘长衫飘飘的模糊形象，但在《上官周与苏东坡》一文中，作者描述的苏东坡是这样的：“只见坡公头顶东坡帽，长衫及地，端坐于木椅，眉清目朗，长须飘拂，颇具仙风道骨……我甚至还感受到了他的可爱天真，以及那种十分难得的淳朴意趣。坡公那种平淡、真趣、达现的境界，是常人很难达到的高度。此中既充盈着人生的智慧，佛性的光芒，又不失一颗清净的道心，一位出世高人的形象跃然纸上，时时闪现在我眼前。我终于理解了竹庄先生反复创作这一题材的缘起，方明了这种穿越时空，却心灵高度契合的精神交融”。这段描述，既让我更深刻地认识了苏东坡的外貌与精神，也让我明白曹燮为什么会花巨资购买那些仅16开大小的上官周画作。生活中很多东西我们不理解，正是因为我们不知道，无知造成难解，一个散文人物的形象描述，竟然给人以知识和启迪，可见文学的艺术魁力是不可预知也是不可估量的。

很多作家认为，描写人物的技巧，无非是外貌描写、语言描写、动作描写、心理描写四种方法，操作起来也简单流畅，没什么障碍，写到最后却发现人物的形象、节奏、感觉全是一个模子出来的，没有血肉，缺乏情感，不够生动。而曹燮却能抓住散文的“散”字秘笈，抓住要表达的主题主旨，内外结合，主次相辅，对立统一，通过文字无边的功能把各种物件紧贴要表达的主题主旨与情感充分组织起来，穿透描写人物四种方法的羁绊，跨越文字和人物形象的鸿沟，从而精细而又准确地写出丰满的人物形态来。如上举苏东坡之例，前面一段是作者对苏东坡的客观描述，随后即转到作者对苏东坡的主观感觉，这种客观与主观的描述就形成了一种比对关系，无意间设立了人物的立体感、真实感、亲切感，寥寥数言通透而精准的表达，读者却能心领神会，没有废话，没有做作，清晰而又不苦涩，这就是作者描述散文人物的高超技巧，也是曹燮散文耐人寻味的原因所在。

再来看看曹燮描写的两个小人物《猎人陈三》和《食客》。先看陈三：陈三身材消瘦，侧视显见嘴尖，颧骨高突，年少便丧失双亲，无人管教，养成好吃懒做的坏习惯，家中重力活计，他都不愿干，村民常见其肩扛鸟铳，歪着尖嘴，吹起口哨，在荒山野岭间闲逛……陈三好枪法，能轻松打下树顶的百唠鸟，还能击中高空掠过的大雁，他曾有过一枪打落七只八哥的辉煌战果。妻子目睹陈三涂炭珍禽，心生慈悲，平时提心吊胆，恐将损其阳寿……曹燮用如此精准简洁的词句作的铺垫，除了勾勒出猎人陈三的外貌、性格与活计，同时也暗示了几个矛盾的社会形态：妻美夫丑、妻慈夫恶、人丑懒惰、懒人技高等等，因而组成了一个信息量巨大、矛盾繁多的农村社会生活形态，读到此处真可谓是无声胜有声，因为人物既出，悬念亦出，直到“陈三的尸体斜靠着的厨房门，像把巨大的木棍斜撑住门板，脑浆迸溅，血污满地”，读者才惊讶发现，作者没有对陈三到底是个善人还是恶人进行评价，他只是“现实地记录”着陈三的语言行为和生命轨迹，对于农村这种性格、这种职业、这种心态、这种行为的陈三来说，死于非命似乎也是正常，作者在此是憎是爱的立场根本没有表明，任由读者自己去猜想，读者越是猜想，就越觉得陈三耐人寻味，越觉得陈三耐人寻味，就越觉得《猎人陈三》写得力透纸背，入木三分，是相当成功的人物主题散文。

食客讲的是一个不受欢迎的“陈局长”，作为体制内的吃货，曹燮的描述抓住了几点：一是拥有“浓眉大眼、肤色白皙”的好相貌；二是拥有“语言表达能力强，分析问题条理清晰”的好才能；三是“每每在饭点时间闯进来”；四是“抢过主人的宴请名单，一边查看有无自己的名字，一边说我就不用安排了”的虚伪作为；五是“喜欢把酒桌上吃剩的名酒带回家炫耀”；六是“当着司机的面咒骂不让他喝酒的人王八蛋”。把这六个特点放大细节，作为陈局长的食客，或作为食客的陈局长，会有多少令人忍俊不禁的事态发生？一个体制内的吃货将有多少笑话产生？一个虚伪、自私、贪婪的“陈局长”摆在读者面前，你会有何感想感叹？很多人都说文学的最高技巧是没有技巧。我觉得此话弹性太大，不接地气。好比“人生最大的敌人是自己”“人生最大的悲哀是没有悲哀”，“大自然最美的风景是没有风景”，这些都是嘴上说说可以，却是没办法实现操作的玄话。我更赞赏的是有可比性，有现实性，有规律性的事物，尤其是人为创作创意实施建设的事物，包括艺术创作文学创作散文创作，它岂能忽略读者追求的共性美？岂能放弃读者所需的个性思维和语言感染？

从曹燮散文集《天山月明》便可看出，曹燮一直在运用写作技巧创新作品质量，他深刻地意识到文学、美术、音乐、雕塑等各种艺术形态传导思想、情感、形象的特质各不相同却又有些共性，所以紧紧抓住 “精准：跨越文字与人物形象的鸿沟”这个描述人物的秘笈，想尽办法把方块属性的文字变成线条，变成色彩，变成意境，甚至变为力量、血泪、阳光，把文字演化成直击心肺的艺术能量。曹燮通过文字的特殊魅力精准地描述出他笔下的散文人物形象，这些形象人物又传导给读者不同的观点，不同的象征，不同的意识流，而且深度广度都非同一般，值得大家细品、揣摩。

2025年2月20日于 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