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河挽歌：难忘的岁月记忆

一路修行

南河挽歌：难忘的岁月记忆

作者 王学龙

南河是家乡的一条小河，因在村庄的南面，村里的人称南河。

南河的上游是故黄河流经此处形成的一片水泊湿地，面积不到一平方公里，平常最大水深两米上下。南河的下游是龙山之河，蜿蜒二十多公里的龙山之河最终汇入龙山河，龙山河是淮河的支流，因河水东流西去，龙山之河被当地人称作 “倒流河”。

七十年代初期，上游故黄河的水断流，南河便成为季节性水塘，后来又因国道311从这里经过，流淌了几百年的南河便成为人们的记忆。

我从小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富饶美丽的南河给我留下了深深的印象，自然风光、人文地理、恩怨情仇、所见所闻，这里有说不完的故事。

（一）自然生态 四季乐园

南河地处暖温带季风气候区，气候温和，雨量充沛，四季分明，让这片土地充满生机活力，春夏秋冬，演绎着一幅幅美丽的画卷。

春天到了，南河仿佛从沉睡中苏醒。冰雪融化的河水清澈见底，在暖阳的轻抚下，缓缓向远方流去。水中的鱼虾被春天唤醒，它们在碧波中欢快的游弋，鱼儿摇动的尾巴，虾儿弹跳着身姿，仿佛是在编织春天的故事，又好像在为春天的来到奔走相告。不时有鱼儿跃出水面，翻起层层涟漪。冬眠的青蛙不知从什么地方跳了出来，它们先在河里痛痛快快洗个澡，又游到岸边，鼓起腮帮子咕咕哇哇地唱起了春天的歌。 河水滋润了两岸的土地，新出芽的芦苇破土而出，嫩绿中透着生命的顽强。遍地开放的野花，五彩斑斓，有红的、黄的、蓝的、紫的，它们在微风中摇曳，散发出阵阵芳香。河里的野鸭子也多了起来，它们时而在水面飞翔，时而又钻进水里寻找食物。每到这时，村里的孩子便会来到这里，捉鱼摸虾，拈花惹草，寻欢找乐。

南河的清晨，更有一番景色，整个南河被一层薄雾笼罩，宛如仙境，增添了几分神秘与宁静。

夏天，南河进入一年最热闹的季节。芦苇丛生，高大挺拔，形成了一道绿色的屏障。微风吹过，掀起层层波浪，发出沙沙的声响，宛如大自然的乐章。芦鹰飞来了，它们在帮助芦苇捉虫除害的同时，在芦苇的深处筑巢做窝，繁殖下一代。有鸟中金嗓子的芦鹰，令人惊艳的高音不时响彻在南河的上空。盛夏，南河又是村上人洗澡乘凉的好去处，蓝天白云，河水荡漾，人们在这里享受着夏日的清凉。傍晚时分，夕阳将南河染成了金黄色，景色如画，令人陶醉。

我不会忘记，在南河东岸的堤坝上有几棵大柳树，酷热的天气，树上飞来了许多知了，白天它们在树上高声鸣叫，到了晚上，伙伴们便会抱来柴草，在树下燃起大火，然后由几个人爬到树上使劲摇动树枝，受到惊吓的知了便会迎着火光纷纷飞落到地上，这时我们一次便能捉到几百只知了，拿回家后用盐水淹过，再用鏊子炕熟，又酥又香，好吃极了，这成为当年一道难得的美味佳肴。

秋天来了，南河换上了金黄色的外衣。芦苇丛中，芦缨随风飘舞，如金色的细雨，洒落在田野的舞台上，它又像大自然的诗人，书写着季节的旋律。这时，南河周围的树木也开始落叶，一片片随风飘落的黄叶与芦苇，野花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幅美丽的画卷。秋天，是南河的鱼虾最肥美的时候，村上的捕鱼人来到南河，张开大网，把捕获的美味送到千家万户。每到这时，我和伙伴们也常常加入捕鱼人的行列，我们在浅水区选择一处有鱼的小河汊，围上堰埂，然后几个人轮流上阵，一盆一盆把水淘干，不要费太多力气和功夫便能收获两大脸盆鱼虾。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在两岸的湿地上生长着许多野生荸荠，每到这时，村上的人便会三三两两的到这里挖荸荠，手巧的人一次能挖四五斤，回家做成美食，享受大自然的馈赠。

冬天的南河又是一番景象。鱼翔潜底，水鸟迁徙，植物根植地下，河岸被霜雪覆盖，一片银装素裹，河水被冰雪封冻，形成了一层厚厚的冰层。芦苇丛中，残存的芦缨被霜雪点缀，显得格外醒目。冰面上，偶尔能看到几只不怕冷的野鸭子在觅食，它们的脚印在冰面上清晰可见。阳光洒在雪地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使得南河显得更加纯净与神秘。夜晚，南河被月光笼罩，宛如一片宁静的银色世界。

古老的南河，共同演绎着四季变化的生态乐章，这里不仅是动、植物们的家园，更是人类向往的乐园。

（二） 破冰捞大鱼 隆冬遇奇缘

这一年的冬天，一场大雪过后，气温突然下降到零下十度，河面上结了厚厚的一层冰，阳光洒在冰面上，闪耀着银色的光芒，冰面上引来了村子里无数爱好滑冰的人，特别是学校里放寒假的孩子，他们敏捷的身影在冰面上滑行，脸冻红了，眼睛里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他们如同冬日里的一抹暖流，沉浸在冰天雪地的欢乐之中。厚厚的冰层，也给村庄里出门办事的人带来了方便，原来要绕行的路，冰层为人们开辟了新的通道。

这天一大早，村里的张大爷路过南河时，忽然发现冰面上有片淡淡的血迹，张大爷没在意，心想可能是有人路过这里时不小心划破了手脚留下的。没曾想，到了下午张大爷再次路过这里时，冰面上的血迹又多了起来，出于好奇，张大爷停下脚步，俯下身子用手擦了擦冰上的血迹，不知为什么血越擦越多。血是从冰层里渗出来的 ！张大爷觉得奇怪，他要弄个明白，便急忙赶回家，叫上两个儿子，带着铁镐等破冰工具又来到南河，仔细观察一阵后，便砸开冰层，原来是一条被冰层冻住的大青鱼，足足有二十多斤重。

张大爷破冰捞到大青鱼的消息不径而走，很快村上的人都知道了，乡亲们都说張大爷的运气好，临近年关，收到了一个大礼物，也有人说这么大的鱼怎么会被冰给冻住，就连常年在南河捕鱼的王爷爷都说，我在南河逮了二十多年的鱼，最大的也没超过十斤重，从来没见过二十多斤的大青鱼？还是七十多岁的闫爷爷说的好，是我们这里的风水好，天蓝水綠，鸟语花香，南河的水草又肥美，大青鱼来到南河，是个好兆头。

张大爷后来弄明白，入冬前，故黄河上游放水，南河水位上涨，大青鱼误入了浅水区，水位下降后，大青鱼被困在了浅水里，时逢隆冬，气温突然下降，冰封南河，大青鱼便被冻在了冰层里。后来又遭到过河装运芦苇的木轮大车来回碾压后，大青鱼的头被划破，血便渗到了冰面上。 张大爷破冰捞鱼的故事，一直被村里人传为佳话。

（三）铁蹄践踏 血溅南河

南河是南河老百姓祖祖辈辈生活的家园，人们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田园生活，然而由于抗战的爆发，打破了南河的平静。

据村上老人回忆，民国二十七年（1938年）五月，徐州沦陷后，日本侵略者的铁蹄无情地践踏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一时间硝烟弥漫，生灵涂炭，老百姓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在短短几个月时间里，日本侵略者便在徐州地区连续制造了吕梁、汉王等多起惨案。侵略者为了控制人民的反抗斗争，还在地方建立起殖民权力机构，强化伪政权，实行保甲制，拉拢、威逼、收买汉奸人员，发放 “良民证” 等恶劣手段，并向人口较多，交通方便的村庄派驻日伪人员，镇压抗日力量，实行法西斯统治。

据当年知情的老人回忆，在我们村西的学校里，孩子被赶出学堂，住进了十几个日伪军，他们荷枪实弹，装备精良，白天巡逻，晚上不许人进出村庄。日本侵略者的行径，大大激发了当地人民反日抗日的情绪，许多青壮年纷纷加入抗日组织，秘密结社，购买枪支，明打暗袭和侵略者战斗。

1938年中秋节过后的一天下午，当三个日伪军外出巡逻过路南河时，早被埋伏在芦苇丛里五个抗日义士所盯住，说时迟，那时快，当敌人走到近处时，随着几声枪响，三名日伪军应声毙命。

枪声惊动了后面赶过来的鬼子，也惊动了住在村庄里的敌人，他们火速赶到南河，把还没来得及撤退的五名抗日义士包围在芦苇丛中，战斗持续了六个小时，终因敌众我寡，五名义士既无援军，又无退路，弹尽之时，壮烈牺牲在南河芦苇丛中，鲜血染红了南河的水……。

第二天，丧心病狂的日本侵略者又把全村的老百姓集中在一片空地上，对无故的老百姓严刑拷问，说村子里有抗日分子和通匪的人，并当场杀害了三名无故百姓……！日本侵略者的滔天罪行和欠下的血债罄竹难书。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今天我们生活在一个和平繁荣的时代，我们将永远铭记这段历史，在振兴中华的使命中，凝聚民族精神，让历史悲剧不再重演，让和平的阳光永远照耀在中华大地上。

（四）星光闪亮 毛强永生

毛强是我儿时的伙伴，是住在同一个村子里的邻家孩子，他比我大一岁。

毛强长着一双大眼睛，双眼皮，眼神清澈而明亮，圆圆的脸上总是洋溢着纯真的笑容，一头乌黑的头发显得健康而自然。他身上穿的衣服是母亲一针一线亲手缝制的，上衣的纽扣是用布条捻成的绳精心打成的扣结，透着一股朴素与温馨，毛强是六十年代初期典型的农村少年形象，他如一棵沐浴着阳光雨露，茁壮成长的新苗，充满了生机与活力。

十三岁那年，毛强上小学六年级，是学校少先队大队长，三道杠的红条臂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聪明好学，成绩一直名列前矛，是同学们学习的榜样；他热爱集体，团结同学，少先队的活动有很强的号召力；他勤奋善良，乐于助人，经常组织同学为村里的孤寡老人劈柴挑水，打扫卫生；在学校里，毛强品学兼优，年年都被评为三好学生！

然而，正当毛强就要小学毕业，憧憬着考入初中的美好心愿时，一场意外发生了。

那是个麦收季节，学校里放农忙假，这天上午，生产队长安排我俩在打麦场翻晒刚运到场里的麦子。干了一上午活的毛强回家刚吃过午饭，小妹妹便拉着他到南河去玩一会儿，在河边，正当兄妹俩玩的高兴时，毛强忽然看到南河下游一棵通往村里的广播电线杆歪斜的倒在了地上，卷曲的电线落在一旁。他没有多想，他要把地上的广播线撩起来搭在电杆上，但他不知道这时电线早已经有了故障，广播线和高压电线连在了一起，就在毛强弯腰抓住电线的一刹那，随着一道电光闪过，一股强大的高压电流把毛强击倒。妹妹吓地大哭起来，毛强被闻讯赶来的乡亲们紧急送往医院抢救，由于伤势过重，毛强还是离开了我们……！

毛强的离去，如星光坠落，是父母、老师、同学和乡亲们无法接受的残酷现实，也让我们的世界一下子变得灰暗。

大家想念毛强，他的生命虽短暂，但他的聪明、善良、勇敢和无私永远留在大家的心中，如星光永远闪耀在我们的灵魂深处。直到今天，毛强依然没有离去，他的一切美好，深深地烙印在我的心中。

我不会忘记，那个夏日，他在南河逮了一条大鲤鱼，他没有丝毫犹豫，将鱼送给了村里的五保户王奶奶，王奶奶紧紧抓住毛强的手，感动的流下了热泪；我不会忘记，南河水泛滥时，他不顾个人安危，与乡亲们一起抢救集体财产，脚被石头砸伤，半个月不能下地走路；我不会忘记，他在少先队组织活动时，充满激情的讲话，鼓舞着每个同学的心灵；我不会忘记，当同学受了委曲或被别人欺负时，他挺身而出，维护正义的勇敢行为！

毛强，我的好伙伴、好同学，虽然岁月流转，几十年过去了，你没有远去，你永远活在我的心中。

怀念南河（后记）

水是生命之源。南河消失，水脉断流，是南河地区乃至农耕文化的哀歌，它将引发自然环境变迁、生态保护和人类社会可持续发展等诸多问题。（我曾在几年前沿着下游的龙山之河骑行了解情况，这条曾被当地人称为“小银河”的龙山之河，早已没有当年碧波荡漾、奔腾不息，两岸花红柳绿的旖旎风光。二十多里的河床多处被填平，有的盖了房屋建筑，有的成了农田，还有几处变成沼泽水坑，甚至垃圾场）。生活在这里的人并没有完全认识到水脉断裂的灾害程度，然而许多问题早已呈现。如南河消失让这里众多水生动植物消失灭绝，对农业生产的影响更是直接的，南河的防灾、抗灾、减灾功能完全丧失。据了解，去年南河地区连续下了几天大暴雨，由于南河原有的排水功能丧失，洪水排不出去，导致万亩良田和附近村庄被淹，尤其是地处低洼的农田，一夜之间变成汪洋，大水持续了一个多月才缓缓退去，当年粮食颗粒无收，这不仅影响当地农民收入和生活水平，还可能对粮食安全构成威胁。如上，本人陷入深思 —— 保护好水资源才是确保生态环境的稳定和农业生产的重要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