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皮沟 连载 第十九回 牛兴国与耿沛禹

刘泽清

文/刘泽清 图/网络

歌曲《战友情歌》

朗读《牛兴国与耿沛禹》

　　岑毅离开热处理到理化实验室工作后有近两年时间，热处理车间没有技术员。

1974年7月的一天上午，班长刚安排完当天的工作，三连张连长走了进来，旁边站着一位高个青年。连长说：

“先别离开，我跟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新来的技术员，他叫耿沛禹，负责热处理车间现场技术工作。”

来人大约1米75的个子，平头上乌黑的头发异乎寻常地浓密，两只眼睛看着大家，胡子虽然刮得干干净净，仔细看去，你会发现，他两颊以及鬓角上有刚刮过胡子的痕迹。

“大家好！我新来乍到，今后和大家一起工作，请多关照！”

他微微一笑，和新同事们算是打了个招呼。

再看他，蓝色的短袖下穿一条黑色的裤子，笔挺的站在连长旁边，给人感觉到这是一位二十多岁非常阳刚的青年。

　　连长走后，耿沛禹在班长耿祖发和副班长牛兴国陪同下，仔细看了车间的各种设备，了解了车间目前的生产情况，他也将自己的情况向两位班长作了介绍。

他是贵阳市人，1967年进3326厂，3326厂和3610厂“分家”后调到3610厂，在电工班做电工，1971年作为工农兵学员被推荐到清华大学“金相热处理”专业读书，今年刚毕业回厂。

耿沛禹工作热情很高，也有韧劲，认准的事坚持到底，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他没有一点大学生的架子，和工人们一起干，无论是略有污染的盐浴炉、900℃高温的箱式电炉、还是有电磁波辐射的高频炉，他都亲力亲为，他不仅是一个工作认真的技术员，也是一个能干的操作者。

他来后不久，连队就都改为车间了。

热处理对面的五车间生产小磨床，其中磨床导轨热处理淬火变形的问题很让大家伤脑筋。

长方形的导轨上有一个槽，槽的两边薄厚相差极大，与之垂直的平面上还有分布不匀的几个孔，加热、冷却时很容易变形。

牛兴国等人原来采用的工艺是先将导轨在压力机上进行预弯，即预先向冷却时导轨弯曲的相反方向压弯，弯曲程度略大于冷却时的弯曲量，零件加热冷却到200℃左右后，再从冷却液里取出马上检查，如果弯曲大于技术要求，马上在校直机上进行热校直。有时反复压几次后还没达到要求，再压就会被压断，操作挺麻烦也费时，合格率还不到85%。

耿沛禹查找了许多技术资料，然后对牛兴国说：

“我们配制一种叫氯化钙的水溶液试试看。”

他们经过多次反复实验后，制定了氯化钙水溶液加油冷却的工艺方法，使导轨淬火的合格率达到了98%。

当他发现盐浴炉升温慢，操作者长期在有毒的环境下工作，常常有被烫伤的危险，于是就想设计一台能改变现状的设备。

他查阅了有关资料，了解到上海一家工厂已经有了这种设备，于是想也自己做一台，他的想法得到了工厂的支持。

到上海参观学习回来后，经过一年多的时间，独自设计并带领大家制造了一台石墨流动离子炉。

用石墨代替盐做加热介质，无毒无味，加热升温时间只需要几分钟。原来的盐浴炉加热升温高达四小时，因此节电效果十分明显。该项目获得了昆明军区颁发的三等技术革新奖。

在耿沛禹身上，牛兴国看到了文化专业知识的重要性，看到了一个专业技术工作者坚韧不拔的精神，对他以后的文化专业知识学习有着极大的影响。

　　耿沛禹也是一个重感情、值得交往的朋友。

大约1977年下半年，他调走了。后来大家才知道，他在北京的岳父是位老红军，老了需要照顾。从此以后他在北京一所中专职业学校当老师，教书育人，一直到退休。

1982年他回贵阳探亲，特意去了牛兴国还在的3610厂，看望他的朋友们。

那是春节前的一个下午下班后，牛兴国从刚搬来不久的干打垒房宿舍出来，抬头往右边看了看，见一个似曾熟悉的身影从那边走过来，还是那乌黑的平头，还是那张有着络腮胡印记的脸，所不同的是，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笔挺的尼制服，迈着稳健有力的步子走了过来，可能是他现在工作环境的影响吧？他这气质越看越感觉他就像一个学者。

“就是他，一定是他！”

牛兴国迎了上去：

“哎呀！是老耿啊，好久来的？”

“哈哈！你还是老样子嘛，我昨天来的，顺便来看看你。”

他还是那样，标准的贵阳话，说话不急不慢，两只明亮的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牛兴国：

“孩子多大了？”边说边将一小包东西递过来，“这一点点糖，给孩子吃。”

“谢谢！谢谢！”

进屋坐下，牛兴国爱人赶紧泡了一杯茶放在茶几上：

“请喝茶，你是稀客，牛兴国经常念叨你呢。”

他们在一起说了半个多小时的话，他起身要走，牛兴国两口子留他吃饭，他说：

“以后有机会再吃，今天小董他们准备好了，我得过去了。”

他和小董是一起参加工作的好朋友，牛兴国留不住他，只好遗憾的把他送出了门。临走他说：

“有机会到北京去我家玩。”

牛兴国嘴里说“好的，有机会一定去。”心里却想道：

“我倒是想去，可恐怕难有机会了。”

没想到，几年以后他真的就去了北京。

　　那是1989年，牛兴国幸运的通过了成人高考，下半年到北航热处理大专班读书，报到以后就给耿沛禹写了一封信。

第一周的星期六下午下课后，和同学们嘻嘻哈哈的刚走到宿舍门口，老远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楼前，向楼前的路上张望着，牛兴国赶紧迎了上去：

“哎呀，耿兄来了，等好久了吧？”

他也赶紧迎过来，握住牛兴国的手：

“没想到，你能在这个学校读书，很不错嘛。”

“今天星期六，有时间，特意来接你到家里坐坐。”他接着说道。

老朋友相见，他们俩都非常开心，牛说：

“好呢！你稍等，我把书包放好和你去，还真想看看你现在住的地方。”

几分钟后，牛兴国下楼，带上早准备好的两瓶贵州酒，一起走出校园大门，上了去往昌平的公交车。

一路上，两人不停的说着话，牛讲了些厂里的人和事，耿也介绍了他目前的工作，他们互相打听和询问着各自关心的问题。

一个多小时后，到了耿的家——昌平一所机械技工学校的教师宿舍。

“欢迎、欢迎！”耿的爱人一边端茶倒水，一边高兴的说：

“我们家老耿听说你要来，乐坏了，今天一下班就赶紧去接你。”

女主人的热情让牛兴国有些不好意思：

“我来给你添麻烦了！”

“哈哈！别客气，你们好好聊，我做饭去。”

女主人的热情牛兴国这回是第二次领教了。上一次是1975年的5月初，和耿沛禹还有另一位同事到沈阳出差，需要转车路过北京，在北京站下车后，她找了一辆北京吉普车把他们直接接到她的家。

她先是让他们每人喝一碗小米粥，然后做了一桌子菜，热情的招待他们，酒足饭饱之后，她安排牛兴国和另一位同事在学生宿舍住了一个晚上。

这次女主人又做了一桌子好吃的菜，因为高兴，两位老朋友喝了好几杯酒。

他有一个乖巧漂亮的女儿，马上就要小学毕业了，吃完饭到自己房间学习去了，女主人收拾完毕也陪着聊了一会，也先去休息了。

这一晚，他们聊了很久。

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餐，牛兴国该回学校了，耿沛禹一直送到公交车站，握手道别，牛上车以后见他站在路边，不停的挥手，车走远了才转过身去。

牛兴国在北航上学期间，一共去过他家两次，他和爱人都热情接待，他们两人仍然有说不完的话。

后来互相写过几次信，再后来有三十多年失去了联系。牛兴国一直记得自己有个好朋友叫耿沛禹，尤其是退休后，经常回忆起他们当年在贵州工作的往事，想起他们之间的友谊，经过多次、多方打听，在2019年的一天，终于找到了他的联系方式，在电话里听到了老耿那熟悉的声音。

“你好啊！身体怎么样啊？”

“好多年没听到你的声音了，好想念你呢！”

他在北京的家里，牛兴国在小区花园的亭子里，他们的声音越过了黄河，跨过长江，穿过1000多公里蓝色的天空，传到了对方的耳朵里。这次电话他们至少打了半小时。

他们都有些激动，开始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都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是真的吗？失联了三十多年不见，声音还是那么熟悉，语言还是那么朴实，感情还是如此纯真。

通话开始时的互相问候，结束时的互相祝福，都不愿意由自己先挂掉电话。他们盼望着，有一天再聚在一起喝两杯，天南地北的聊一聊。

晚上牛兴国在日记里写道：

岁月虽已悄悄溜走，

永远不会返回。

你虽不在我身旁

可我从未将你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