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药蠹》

蹈矩（JWGuo）

秋风裹挟着黄河故道的碱土，在冀鲁豫三省碑界牌上刻出深浅沟痕。老周蹲在县医院中药房的青石台阶前，指尖捻着片枯黄的银杏叶。叶脉里还沾着昨夜急诊室的碘伏，混着窗根底下熬阿胶的焦香，在他粗粝的掌纹间洇出个黄褐色的问号。

七天前那个霜降夜，他在金堤河边的老槐树下探病。病床上躺着发小栓柱，这个种了四十年朝天椒的汉子，术后输了三袋人血白蛋白就再也站不起来了。栓柱媳妇把皱巴巴的缴费单塞进老周手心，郑州某生物公司的烫金公章下，印着比辣椒籽还小的生产批号。

此刻他站在药械科仓库里，目光扫过摞成山的纸箱。聊城产的抗生素、菏泽造的骨钉、濮阳制的透析管，封箱胶带在霉斑里翘起卷边。突然有只灰老鼠从"无菌区"标识牌下窜过，碰翻了地下放的一瓶塑料装的葡萄糖注射液。

"周主任，这是近期的冷链运输记录。"药械科长赵金贵递上文件夹，鳄鱼皮带勒着发福的腰身。老周注意到他白大褂第三颗纽扣错位，露出里面梦特娇T恤的紫玫瑰，和冷链单上零下十八度的存储温度形成微妙温差。

子夜时分，老周和年轻的同事默默站在通往仓库的昏暗灯光旁。平原的野风在夜间里打着旋，把"一次性手术包"的包装袋吹得簌簌作响。两个黑影推着平板车从药品仓库那边走出来，车轱辘还粘着碾过散落的头孢胶囊。

"这是第几批近效期药品？"老周突然现身，应急灯照亮平板车上泛潮的纸箱。邯郸某药厂的封签被蒸汽熏得半融，撕开"神经节苷脂"的崭新标签，底层还粘着三年前过期的甘露醇说明书。

赵金贵跌坐在成堆的止血纱布上，金丝眼镜滑落到鼻尖。老周掏出栓柱家带来的朝天椒，在紫外线消毒灯下掰成两截："知道盯了你们几天了吗？"他指向窗外人民医院的牌子，"就知道这几天一检查，你们就会处理这些未改有效期的药品？"

晨光漫过金堤河时，纪委的传奇碾着满地白霜停在医院门口。老周把银杏叶夹进工作本，转身望见院墙外那片白杨树。寒露打过的叶子噼里啪啦往下掉，像是无数没拧紧的输液瓶在撞击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