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b style="font-size:22px;"> 六十年前,正值文革期间,我在城里面读小学二年级。那时候正是文攻武卫高峰期,每天不是游行就是迎接最高指示,高分贝的大喇叭响彻云霄。即使是中小学也未能幸免,响应伟大领袖的指示,进入到“停课闹革命”的活动中,年纪大一点的中学生加入“红卫兵”,进行串联,全国各地到处跑,坐车吃饭住旅店都不要钱。我们年纪小一点的小学生只能成为“红小兵”,手臂上箍着一个红袖圈,上面印有“红小兵”三个黄色的毛体大字,耀武扬威,神气得很。在学校里面揪斗学校领导和老师,张贴大字报等,反正就是没有了正常的教学活动,不读书了。其次是各派之间武斗盛行,都叫做造反派,都是伟大领袖毛主席的忠诚卫士,但是派别不同,却枪炮相向,这在当时的确理解不了。由于当是年龄尚幼,只觉得好玩,有热闹看,无须认真读书和写作业。每当一辆辆拉着被打伤或者被打死的造反派成员的汽车在大街上呼啸而过时,总是在后面追着看,想搞清楚里面的具体情况。</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鉴于这种情况,父母决定把我们兄弟送到乡下老家去继续读书。一则乡下没有各种批斗会和游行活动,尽管教学质量不高,但毕竟还是有正常的教学活动。二则可以保障生命安全,避免危险。因为城里面的武斗现场经常发生在我家所居住的旁边的山上,造反派互相射击时的准度并不高,我还记得有些无辜者就是被造反派打伤的,有没有被打死的就不记得了。</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我的老家位于湘潭县西南,叫做花石区留田公社湘南大队仁义生产队,当然现在不叫这个名字了,叫花石镇排头乡南下村红旗组。反正不管叫什么,这里有个比较出名的地名,叫做猫形冲,也叫作桎木冲,这个地方生产磨刀石,非常有名的。但是现在资源已经枯竭,石头被开采完了,尽管如此,说起猫形磨刀石,年纪大的人依然记忆清晰。</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生活在老家的只有爷爷和娭毑,都是快七十岁的人了,已经没有到生产队出工的身体条件了,只能在家里的自留地里面种一点自己吃的蔬菜和红薯了。每年吃的口粮则依靠父母寄回来的钱到生产队购买而不是按工分分配,在当时这样的情况叫做四属户。</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因为没有参加生产队的劳动却要从生产队分粮食,四属户实际上是受歧视的。为了避免被生产队的其他社员看不起,爷爷和娭毑尽可能的为生产队出一点力,其中一项就是交粪,好像根据上交的粪便的数量多少可以获取一定数量的工分,而这个工分又可以多分一点粮食,我们家里的工分唯一来源就是这个。</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上交粪便之所以可以获取工分的原因,是有其道理的。上世纪六十年代时,还没有化肥一说,也没有农药。种田的肥料全靠有机肥,最主要的就是人兽的粪便,杀虫则靠撒石灰而不是现在所用的各种杀虫剂。这种种植方法,现在叫做纯天然的绿色农业,产出的粮食可以获得几倍的高价。</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上交粪便的来源有几种。其一是人粪,这个数量是有限的。其二是猪粪,为了能多一点工分,爷爷和娭毑尽管年近古稀,却在家里喂了几头猪,将产生的猪粪上交生产队。虽然我在乡下生活的时间不长,但是扯猪草,剁猪草,熬猪潲却是样样都会的。除以上两种之外,还有第三种获取粪便的方法,那就是拾粪。</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拾粪,顾名思义就是到野外收拾无主的粪便。在我的老家那里,好像也叫作捡粪。</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拾粪只是上交的粪便中的一种补充,上交的粪便主要来源还是猪粪。</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要完成拾粪这项工作,首先是准备工具。工具其实很简单,一个耙子和一只畚箕,只不过耙子的把子要稍微长一点,因为要把畚箕勾在耙子的一端扛在肩上,至于畚箕就没有什么讲究了,大小破旧亦可。</b><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inherit;">并且这个畚箕在我们那里被叫做“苑箕”,而“苑箕”的正式名称是畚箕,年近古稀的我也是才知道的。</b></h1><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工具准备好,便可进行拾粪这项工作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在我的老家那里,拾粪是有季节性的,并不是一年四季都会外出拾粪。一般是在冬季进行,到春耕时结束。因为在插秧之后就不会向田里面施加肥料了,原因是不方便,不像现在施加化肥那样便利,所以生产队收取送来的粪肥仅限于犁田之前。如果在气温较高的夏秋季拾粪,生产队不收,存放在外面必然是臭气冲天,而且粪便存放一定的时间后,会发生降解,肥效也就降低了,所以夏秋两季是不会到野外去拾粪的。</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并且这个拾粪是有讲究的,也就是说是个技术活。</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首先是必须赶早,如果晚了,肯定会被先来者捡走了,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其次是地点要正确,在野外可以拾到的粪便主要是狗屎,人粪肯定是拾不到的。因为大家都会在自家的厕所里方便,有句俗语叫做“肥水不流外人田”,实际上就是指的这个事情。家里面种植的各种蔬菜、红薯等,都是需要肥料的,有时候在外面觉得有点内急,都要想方设法往家赶,排放在自家的厕所里。猪是圈养的,排泄物自然在猪栏里面,牛属于生产队所有,有专门的人放养,而放养人绝不可能将排泄物留着别人来拾取,自然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了,所以看见的放牛人无论老少,都带着耙子和畚箕。</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由此,在野外能够拾取的粪便就只有狗的排泄物了,因为当年养的狗是为了看家的,并没有现在所看到的拿一根绳子拴着的各种各样的宠物狗。而看家的狗是不可能拴着的,可以在外面任意活动,排泄物可以在任何一个地方。所以,只有在养了狗的住户家附近才有可能拾到粪。</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初冬的某一天早上,娭毑将还处在梦境中的我们叫醒,既不洗脸也不刷牙,在睡眼惺忪中扛着工具就出门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晨曦初露,薄雾笼罩着静谧的村庄,鸡啼声打破夜的沉寂。翻过一座小山,就到了附近一户人家的后山上。在此之前,对这户人家有所了解,其一是家里面养了一条狗,他家后山上有一条路,当路人经过这户人家时,这条狗一般都会到山坡上对着行人吠叫,故此有可能存在着排泄物。</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行走在山坡蜿蜒曲折的小径上,路边的野草上挂着晶莹的露珠,每走一步,裤脚便被打湿一片,凉意从脚踝处缓缓蔓延。但我却浑然不觉,睁大眼睛仔细寻找,满心期待着能在某处发现 “宝贝”。果不其然,在一处草丛下发现了一堆狗屎,立马放下畚箕,用耙子将狗屎耙进畚箕,一股满足感油然而生。然后,扛着畚箕赶往下一户人家。</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在乡下的住户是很分散的,往往都相隔数十米或者数百米,而且不是每户人家都会养狗的,即使某户人家养了狗,狗屎的排放地点也不一定看见或找到,完全靠运气和经验。记得第一次拾粪,花了一个多小时,也只捡到两堆狗屎。</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随着拾粪次数的增加,逐渐积累了一些经验。附近的住户哪家养了狗,养了几只都有所了解。并且狗是喜欢扎堆的,也就是说各家养的狗有自己守护范围,一般就是家的十数米之内,不会允许其他的狗子进来。扎堆的地方必定是在每家的守护范围之外,这个地方往往有比较多的排泄物,也就意味着会有更多的收获。</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由于经验的不断积累,并且拾粪的范围也增大了,不仅仅局限于附近的人家,方圆几里路的地方都覆盖了。所以,后来拾粪的数量逐渐增加了,记得最多的一次,足足捡了半畚箕,非常有成就感。</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不过拾粪也存在竞争。由于拾粪可以换取工分,乡村里每家每户的孩子往往会在冬季的寒假期间加入到拾粪的行列中来,因为不要上学,时间充裕。</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某一天早上,天刚蒙蒙亮,我带上工具沿着固定的线路开始工作。当来到一户王姓人家的后上时,前面隐隐约约一个身影,同样是耙子扛着畚箕,在一处草丛旁边转悠。于是赶紧过去看,接着我一声大呼“秋妹几”。秋妹几是我的同班同学,他家与我家的情况类似,父亲在外地工作,他和母亲生活在乡下,也是挣不到工分的四属户,所以也出来拾粪。</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因此在拾粪的路上,并非总是我孤身一人。常常会遇到熟悉或陌生的小伙伴们,大家带着各自的工具,像一群寻宝的小探险家。我们一边寻找着粪便,一边嬉笑打闹,分享着彼此的发现和趣事。有时,为了一泡在路边的粪便,我们还会展开一场小小的 “竞争”,看谁动作更快,谁能先将其收入畚箕中。那纯真无邪的笑声,在乡村的上空回荡,为寂静的田野增添了许多生机与活力。</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拾粪不仅仅是一项家务劳动,更是我们这些生活在乡村的孩子为家庭贡献力量的方式。每一次拾进畚箕中的粪便,都是我们对家庭的一份小小付出。而在拾粪的过程中,我们亲近自然,感受着乡村四季的变化,体验着生活的酸甜苦辣。那些与粪便打交道的日子,虽然看似艰辛,却充满了无尽的乐趣。</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白驹过隙,岁月如梭,转眼就是一甲子的时光过去了,现在的乡村面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现代化的农业生产方式逐渐取代了传统的耕作模式,种田很少使用有机肥了,而是使用各种高效的化学肥料,因此拾粪的场景也早已消失在岁月的长河中。现在偶尔在路旁出现一堆宠物狗的排泄物,行人都会皱着眉头,一脸厌恶,完全不会出现我们儿时看见狗屎的那种欢喜之情。</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现在每当我回想起那段在六十年代乡村拾粪的日子,心中总会涌起一股暖流,那是对儿时纯真岁月的怀念,对乡村质朴生活的眷恋。那些在山野间奔跑、在寒风中寻觅的身影,那些充满欢笑与喜乐的时光,将永远定格在我的内心深处,成为我生命中最难忘的回忆。</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