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月

钟灵毓秀

<p class="ql-block">  (一)割猪草</p><p class="ql-block"> 又一次迎来了春暖花开,万物复苏的季节。田野里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下午三点半左右,学校准时放学了。二丫在家排行老五,上面三个哥哥一个姐姐,下面还有个妹妹,她夹在中间,且又长得并不壮实高大,年龄又小,也不能当正劳力派去生产队争工分,常常被忽略在一边。二丫并不在乎这些,总是在编织着自己未来美好的梦想。一听到放学铃声,读三年级的二丫照例快速背上一个黄色的单肩书包,里面装着没几本书,又轻又小,轻快地奔回家。这天天气晴朗,万里碧空。一到家,二丫把书包在板壁边横着挂衣服的竹竿朝里一头挂上,就拎起大竹篮拿上小割子,快乐地奔向田野,手里常常拿几块母亲制作的冻米糖或者番薯干之类的点心充饥。每当此刻,二丫总是特别兴奋,喜悦,仿佛是出笼的鸟儿,可以无拘无束翱翔于蓝天。尽管那时乡下学校学习已经十分轻松,常常上课铃声响了好一会儿,在操场上尽情顽的孩子们才听见铃声似的,跑回教室。上课毫无压力,作业很少,学校一下子可以完成,几乎都是玩中学习的状态,(那时读高中也是半工半农的),二丫还是喜欢自由自在地奔向田野。几乎天天和她一起割猪草的是她的隔壁邻居,比二丫大四岁的珍凤姐。到了村外田野,虽说一望无际,也只能在田埂上仔细寻找猪草,诸如马齿苋,小鸡草,棉花草,长毛草,紫苏叶,青草……有时找了半天才蹲下身去只割了一簇,有时走了几条田塍才割了两三把,连篮子底都没有盖满。家家户户养的猪和家人一样,也都到了青黄不接的季节了。(这个时段家家户户常常要特地从遥远的盛产番薯的外县,购买四五十斤甚至上百斤的陈年番薯丝,将它熬粥凑着吃。二丫最不爱吃——黄中带点黑的番薯丝粥中,尽管煮熟的几粒米已经胀大了一倍以上,却还是历历可数,依稀可见。二丫仿佛吃药似的,闻着那股飘出来有点烂番薯气味,就感觉难以下咽。)有人家养着两三头猪,也有养着母猪的,会生出许多小猪,以便换得几个钱。二丫母亲就养猪娘,有时母猪会生十多个小猪崽子,母亲常常半夜举烛照看,生怕哪个小猪宝宝没奶吃或者被踩着受伤。二丫和珍凤走在田野里几乎光秃秃的田埂上,一脸垂头丧气。今天的一篮猪草着落在哪里呢?如果是夏季,就下池塘吧,只见池塘中的空心莲子草成片成片地(与也叫水马齿苋,与马齿苋相似)在水中随风荡漾着,也有善意地长在池塘边泥土里,爬下去正好割;在水中随风摇曳的空心莲子草往往是又粗又壮又长的,露出水面的部分好像在招手,二丫和珍凤会便不约而同下入池塘,沿着池塘边走着,伸出手去割。虽然穿着雨鞋,但也必须十分谨慎,一不小心就会一脚滑下去,掉入池塘,弄得湿淋淋的。不一会,篮子里满满当当的了,一篮子又嫩又粗的水马齿苋草手里拎着,心里喜滋滋的,好像猪圈里的猪都在向自己微笑呢!母亲也满心欢喜,从小夸二丫乖巧勤劳,又漂亮。连裹小脚的奶奶都特别喜欢二丫,夸二丫能干,将来哪个娶了好福气,故每天早上给二丫梳头,有好吃的糕饼常常悄悄塞给二丫。二丫更加勤快了,连走路都是一蹦一跳的。</p><p class="ql-block"> 可惜这个时候是早春,并不怎么茂盛。</p><p class="ql-block"> 二丫和珍凤姐甚至江边很少长猪草的地方也常去。这天放学实在想不出什么地方还有嫩嫩绿绿的猪草了。珍凤若有所思,兴奋地说:“今天咱们去偷草籽”。其实那也不算“偷”。二丫马上悄悄附和说:“好!”于是两个黄毛丫头开始去离村子稍远一点别村的田,大约有二三里路。此时二丫的心就突突突地跳个不停了。</p><p class="ql-block"> 夕阳西下,天边一片火红,眼看生产队在田里劳动的农民们几乎都收工了,田野里静悄悄的,管理草籽的农民监工也该“收工”了。等天刚擦黑,二丫和珍凤立即猫着腰窜进邻村的草籽田里,刷——唰唰——,兔子一般,蹦到这儿,跳到那儿,火速般地割着草籽田里长得最茂盛的一簇又一簇,眼睛也会时不时环顾一下四周,以便及时发现“草籽监工”。两个“机灵鬼”三两下篮子就满满当当的了,见四周没有“监工”骂骂咧咧地赶来,又猫着腰立即窜进旁边的油菜田里蹲着,躲一会,二丫的心当然突突突地跳得更厉害了。少顷,两个黄毛丫头顺便将篮子里的猪草翻个身,看上去仿佛一篮子“麦星草”(即青草)似的,还相视一笑,一副傻乎乎地熊样。</p><p class="ql-block"> 暮色降临,好一会也没有见“监工”出现,才悄悄地猫着腰钻出油菜地,(也不会去自己生产队的)拎着满满一篮“青草”,心有余悸地跑回家,还有一种“凯旋而归”的自豪感。</p><p class="ql-block"> 有一次,终于被“监工”发现,因为距离远,二丫和珍姐飞也似地逃离了,幸好没追着。不然那篮子一定被踩得稀巴烂,割子会被当场没收。二丫妹妹比二丫小三岁,和她的同伴芳芳那天放学后在邻村后面的草籽田里“偷割”草籽,她们蹲下去刚割了几把,忽然村里窜出来了一个“草籽监工”,等她们发觉想逃跑为时已晚,只得束手就擒。只见那个瘌痢头(头上好几处癞痢,不长头发)监工宝如铁面无私,一脸凶狠狠的模样,口里对着她们两个稚嫩的黄毛丫头骂道:“谁叫你们来偷的!他妈的!肏!”一边两脚一左一右使劲地踩篮子,一边很快夺走了两童手中的割子。二丫妹妹和同伴芳芳哪里见得了这样的场面,吓得魂不附体,两腿一发软就跪在了菜籽田里,一边拉着大叔的袖口大哭,口中不断地求饶说:“大叔,绕了我们吧,下次再也不敢了!呜呜呜……”真是眼泪鼻涕一大把。也有监工(一般都是大人,男壮劳力胜任此事)面对这样的小孩子会往开一面,骂几句“释放”了事,以此警告。可她俩偏偏去这个当时出了名的监工——宝如癞痢生产队割草籽。二丫和珍凤是绝不会去的。她们知道虽然离家近一点,但是早已耳闻这个“宝癞痢”的厉害。那样损失可不小了,回家还得挨骂。从此二丫和珍凤又不得不规规矩矩地到处割猪草。</p><p class="ql-block"> 偶尔也会蹲着躲在油菜地里,摘些油菜杆子下面根部的叶子,放在篮子下面,等大竹篮里满满的了,上面也盖上一层“麦星草”,猪圈中的猪娘就不会“嗷嗷待哺”了。就这样,猪们度过了又一个艰难的初春,青黄不接的季节。</p> <p class="ql-block">空心莲子草</p> <p class="ql-block"> 二0二五年二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