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味

阿红

年，年年皆过，然今年却别有不同。

往昔二十载春秋，年味平淡无奇；今朝重返故里，那久违的年味仿若大街上的喧嚣，渐渐浓郁起来,身处他乡，那股熟悉年味总是缺少一抹独特的韵味。

今年，不必再去复刻记忆的味道，

今年，不必伸长了脖子看着家里人的聚会，

今年，不必对着屏幕遥寄祝福，

今年，去听一听家乡的爆竹，

今年，去看一看家乡路上着新衣的人群，

今年，去赏一赏每家每户门前那不同颜色的春联（家乡习俗，当年家里有过世老人的，第一年春节贴白对联，第二年贴黄对联，第三年贴绿对联，）……

记忆在此刻一下子鲜活了，时隔多年，并没有褪色多少。

记忆复苏在20多年前，侍弄着稚子，围坐在父母身边，吃着那些过年的食物，聊聊那些常见的小事，或是抽空打回牌，又或是趁着天好，去田地地挖些荠菜，一家人围坐包着新年第一次的饺子。

心底深处，还是盼着回去过年，这么多年，我错过了，今年要把这遗憾的补上。

母亲，已开始在一点点的准备了，那天，那卤好的大鸡腿垂涎欲滴，香味已钻到我的胸腔了，此时，若在那炉子边，自己从罐子里捞起来，就着那股热腾腾的香气就更完美了。

此时，和回家的距离就差一张车票了。抢了好几天的票，不论时候，先买到再说，定上抢票的闹钟，订了买，买了退，一周的时间就在这买退之间，好在今年12306平台有新的改变，可以先预约购票，还可以先预填购票信息，大大方便了购票人群，也提升了购票效率，来回的票算是很顺利的抢到了，心也随这票一起漂移了，时隔20多年，对过年这件事，突然有一些小小的期待。世上路千条，唯有归家这条路，最值得牵挂和等待。

少小离家老大回，归来仍是少年心，奈何两鬓霜染华发生。

家那头，有亲人在等待，有美食在飘香。

半夜车到站，簌簌的冬雨迎接我们，回家的人一个个缩了脖子。爱人说在屋子里人从前面过脑门就能感觉到一阵风，第二天在老母亲的房子里，更是把记忆的冷给勾起来了，不停的加衣服，但只要你坐着，那冷就围着你，只能蜷着身子围在炉火旁，天气好有太阳，立马拎上凳子上院子里了，找一个墙角暖暖的晒起来，屋里屋外，两个季节。家里的人习惯了这气候，笑话着我们。冷，但桌上丰盛的菜肴驱散了身体的寒冷。除夕那天一家人聚在一起，把母亲的客厅挤得满满的，新学会抖音的嫂子对照片视频精益求精，静侯她的新年大片剪辑，屋内笑语盈盈，哥在厨房里煎炒烹煮，老母亲不放心，一遍又一遍的指导，哥把锅铲往母亲面前一伸：来，还是您来吧，我和妹妹都笑了。哥一个劲的说母亲厨房的家伙什不称手，影响了他的技艺，但满满一桌的菜肴对于归家的人来说已太奢侈了，吃什么不重要，这些年又有什么没吃过呢！环顾一屋子齐整的人，老少四代，心里的欢愉是吃什么也换不来的，桌上流转的红包是大孩子们给家里人的慰藉和希望，感慨时光飞驰。聚得这么整齐的日子并不多，又想着那个永远缺席的人，我在桌上再也看不到他，喜悦中总掺着一缕淡淡的忧伤，高兴的时光总是少了一个能分享的人，走过千山万水，心中的这个沟壑却是天堑，很难跨过去。

随意溜达在路上，那乡音环绕的土地上，看看家家阳台上挂的各种年货：油汪汪的腊肉、香肠，金灿灿穿成串挂起的炸豆腐，腊月里，仿佛所有的食品都可以进行腌制晾晒，母亲的臭豆腐也在阳光下沐浴着；集市上一堆堆的丰富的蔬菜，熙来攘往的人群，以前老话说“有钱不买腊月货”，但现在经济好了，大家手上宽裕了，也不太受这限制了，一年忙到头，大家不吝这点花消了，一个个拎着满满的年货来犒劳自己。集市最吸引我的是那一排排如竹山林海的0甘蔗立在路边，商家削好了直接用一台简易的小机器切成小段，方便食客享用，街上这个可能是南方集市的名片了，最惹人注意，当然，我不会错过这个美味，儿时那甜的记忆就在这一棵棵的甘蔗之中了。这一趟回家，真是把好多年没看到的食物重新复盘了一遍。原来，它们是这样的，它们又在我的记忆中复苏过来，闻着那些熟悉的味道，那是家乡地道的年味，这些年，在他乡的我过的只是众多节日中的一个而已！而再去郊外挖一点我最爱的地菜（荠菜），幸福值直接拉到了顶点，站在那片土地上，那泥土的清香扑面而来，松软的沙土，最适合种青菜的土，那种我跟随母亲一起劳作到成年的土，那天，我终于又抚摸到了它，一颗颗肥硕的地菜被我轻轻从泥地里挖起来，嗅一嗅它特有的香气，我回家可正是时候哦；老母亲在我们归家生的一盆炭火，更是把游子的心烤得火热，亲人围坐在炉火边，炉火上烤着马蹄、糍粑，这都是儿时冬天烤过的美食，我又加上了一枚橙子，颇有些围炉煮茶的感觉，只是不话高雅话家常，边烤边说起儿时的趣事，窗外的春雨阵阵，屋里已如暖阁了。

食物的滋味正浓，但家中拜年的风俗却没以前浓了。年前，母亲家的客人已有提前拜访的，初二那天，大舅家的三表哥在我们还没起床时就来了，跟母亲没说上两句话，放下礼物急匆匆的赶下一家去了；哥也是，早上来说已经去过大舅二舅家了，还把小姨家的表弟捎过，中午一起去小舅家，大家仿佛都很忙似的，这拜年也如同完成一件任务，串完了，大家各自刷着手机，屋子里经常很安静。怀念那些没有手机的日子，过年了，大家一起吃东西，一起聊天，常常是笑声不断，中间掺着那时不时响起的鞭炮声，又或是走家串巷划旱船的，锣鼓喧天热闹非凡，一群群的大人小孩跟在后面一家家的串，顺便也看一看别人家准备的年货，虽是大同小异，但孩子们总能看到与自家不同的物件，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如发现新大陆一般。

如今，这些娱乐都抵不过一台手机，大人小孩子的世界全在这一方天地了。

叹息之间，看世界变化。

再长的假期对归家的人来说都不嫌长，又到了起程的日子，母亲把我的行李箱塞满了，我又悄悄的往外拿。回家几天，这些美食已充分的包裹了我的胃，我要给自己留一点想念的空间，不能填得太满。虽然网上都能买得到，但少了母亲的温度，食物的味感大打折扣，记忆中的味道只能用这些食物来填补。爱人老是回味他小时侯吃的一种食物，按他的记忆我复刻了一下，他老说味道不太对，但却已无处可问了！趁母亲还在，趁母亲的记忆还算清晰，我得抓紧问一些突然想起的往事。

坐在那老母亲的屋子里，那是我在故乡所剩不多的念想了，看着屋子里为数不多熟识的东西，我知道，我归家的路已是愈来愈短了，我珍惜每一次回家的时光。看着老母亲如磨盘一样，在家里转来转去，一刻不闲着，又忽觉得我们的回家对母亲是不是一种打扰？热闹的生活扰了老人的清静，忙前忙后的为我们准备物品，有时这些爱真是一种负担，我们也在这回与不回中纠结着，子女和父母之间，可能只是需要一碗热汤的距离，但离家的人，没法做到。

但母亲可能也是高兴的，我们没回家之前，在院子里聊天说起了我们一家要回来，平素母亲是不太爱在外面说家里事的，那一刻母亲应该是欢喜的，我希望母亲是开心的。这一趟回家，小妹最忙碌，给我准备了不少美食，她说这是结婚这么多年这是第二次陪母亲过除夕，她太开心了。

热热闹闹的年，在一家人全部病倒中结束了。可能是新冠的余孽还在祸害人类，突然间大家就生病了，归家时大家状态都不是太好， 我还沉浸在回家的氛围里，想着家里的热闹、念着家里人的热情，记着家里给准备的那些美食，有家可回，有人可等，有人可盼，真乃人生一大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