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纳行记

李炳孝

《版纳行记》

余自去岁仲冬徙居版纳，遍历诸胜，今试为文以记之。时维乙巳孟春，南陲日暖，澜沧水碧，四野苍翠如幕。尝闻"勐巴拉娜西"者，乃傣语极乐之境，今亲睹之，方知所言非虚。

晨起观雾，曼听园中古木参天，佛塔鎏金隐现云间，孔雀振翅掠水而过，惊起涟漪数点。及至傣寨，竹楼栉比，凤尾竹影婆娑，老妪织锦，经纬间皆蕴千年故事。泼水盛事尤奇，银钵盛吉祥之水，与民同泼，尽祛暑气，童叟欢颜若佛前莲开。

暮至听澜，江畔夜市星罗，珍馐毕陈：香茅草烤鱼焦黄欲滴，菠萝饭莹润如琥珀，更有孔雀宴列锦屏，五色糯米饭映烛光，恍见神鸟浴火重生。夜半登告庄金塔，俯瞰湄公河六国灯火，恍觉身在九霄玉阙。

翌日访中科园，见绞杀榕蟒藤盘结，望天树直刺苍穹。雨林深处，蝉噪愈静，蕨类垂丝若帘，兰草附生如缀。忽闻象鸣穿云，乃忆此地本野象古道，遂驱车北行三十里至野象谷。但见高空栈道悬于林莽，时有巨影幢幢移步溪涧。俄而群象现踪，母象携雏汲水，长鼻卷舒似椽笔书空；老象独踞高岗，霜牙如戟睥睨众生。护林人告余："昔者人象争地，今设香蕉走廊导其行止，各得其所。"余观野象纹身斑驳若甲骨残片，足印深深如镌岁月，方悟《尚书》"鸟兽跄跄"之谓。

尝谒大佛寺，见贝叶经叠若云阶，鎏金大佛含笑垂目。适逢赕佛节，信众持莲绕塔，银铃清响彻云霄。又观民族博物馆，见傣王印玺、贝叶典籍，方知车里宣慰司旧事，馆藏千载，文脉绵长。

最妙赶摆之日，曼贺纳古寨笙歌动地。少女银饰叮当，跳象脚鼓舞若蝶穿花；老者击锉锣，调门苍劲似古榕生根。集市间普洱茶饼叠若青岩，傣锦绚烂赛雨后虹，更有酸舂鸡脚、百香果饮，五味杂陈竟成绝唱。

今临别在即，凭栏望澜沧江浩浩东去，音乐喷泉乍起，水柱腾空化霓虹。忽悟此地四时皆夏，一雨成秋，万物竞发而无争，恰似欧阳子所谓"四时之景不同，而乐亦无穷也"。是为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