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穿越王屋山中途小息,旅游搭子递过来一块压缩干粮。看着这块熟悉的应急食品,一段尘封已久的往事,如潮水般涌上心头。</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那是上世纪七十年代末,阿子营深处,有一个三面环山的小村子。村子的名字,在岁月的长河里渐渐模糊,只记得当时生产队的队长叫邓学金。那时,乡镇被称为人民公社,自然村叫生产队,大一点的则叫生产大队。</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小山村坐落在葫芦型的山坳里,紧靠着北面的群山,当地人称这种地形为“坝子”。一条三级公路由东南向西南贴着村子划过,东边通向宜良,西南通往昆明。虽说有路与外界相连,但村里的人很少走出去,外面的人也极少来到此地。而我们,是少有的外来者。我们是驻外勤的分队,为了解决烧柴问题,通过昆明机床厂的老朱,和邓学金搭上线,每个月都会来这个村子拉一车柴。作为交换,拉柴这天,我们会用车给生产队帮一天忙。</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又到了拉柴的日子,我和宾班长二人驱车前往阿子营。今天的“助民劳动”,是去宜良给生产队拉一车煤。队里要烤烟叶,这可是村里唯一的经济来源。从宜良拉煤回到村里,才中午时分。队长说,让我们再去山上给队里拉几车腐质土。所谓的腐质土,就是森林中的落叶,经长时间的风吹雨打、日晒腐败后,形成的黑色渣渣。这可是上等的优质肥料,施到田地里,作物长势好,土地还不板结。</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不一会儿,村民们背着背篓,三五成群地结队上山。我们也沿着一条防火道,把车开到半山处的一块开阔地上。没多久,村民们就背着沉甸甸的背篓从树林里出来,把腐质土一篓篓地装上车。在背肥的人群里,有个十七八岁的姑娘格外引人注目。她眉目清秀,身材亭亭玉立,宛如一朵盛开在山间的百合。</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宾班长附在我耳边,低声说道:“操他姥姥,看那女子,莫不是七仙女下凡?”其实,我也早已注意到了她。只是彼此尚不熟悉,总不能直勾勾地盯着人家看。可她实在太过出众,目光忍不住被她吸引。虽说眼睛看着别处,但余光却始终将她锁定。</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干了一会儿,大家的体力渐渐不支,便三五一伙地找个合适的地方坐下歇息,从兜里掏出自带的玉米粑粑吃起来。我看到那玉米粑粑里掺着红薯叶,心里不禁一阵酸涩,乡亲们的日子过得太艰难,粮食根本不够吃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再看那姑娘,她一个人坐在僻静处,手里拿着一根小树枝,在地上轻轻划着,眼神坚定又有些许无助。我和宾班长走上前,问她为什么不吃点东西。她的脸腾一下红了,湿润的目光瞟向空中,欲言又止,似有难言之隐,那模样不免让人动了恻隐之心。我回到车上,拿了一块吃剩下的压缩干粮跑过去递给她。她不好意思地摇头摆手,宾班长在一旁一个劲地劝:“吃吧吃吧”。僵持了一会,她终于伸出双手接住了。可她并没有吃,而是小心翼翼地装进上衣浅浅的口袋。为了不让压缩饼干掉出来,她从地上捡起几根松针,拧成一股绳,把口袋口穿起来,完后又轻轻用手压了压,确定没事,这才站起身,冲我俩笑笑,提起背篓跑进树林里。</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在劳动中,我们从其他乡亲的口中得知,那姑娘叫阿媌。她家里父亲有病,不能干重活,全家就靠她一个劳动力。其他的弟妹还小,每年队里给她家分的口粮,总是不够吃。阿媌能省就省,得知这些,我和宾班长都后悔把压缩饼干吃得还剩一块,早知道就多留几块给阿媌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装满一车开下山,我们又心急地往山上赶,只为了能多看她几眼。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太阳就偏西了。拉完肥料,村里组织人把干柴装好车,我们准备回去了。听到汽车发动声,村民们都站在村边向我们告别。我的目光在人群里急切地寻找她的身影,终于,在人群的边上看到了她。车向西南越走越远,村子越来越模糊,腐殖土的味道也渐渐散去,可她的影子在我心里却越发清晰。</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谁知,这竟是最后一次去阿子营。回到驻勤点,我们接到上级命令,迅速归建。归建后,就投入到对越自卫反击作战的战备运输中。几个月来,我们不分昼夜地奔波。终于一切就绪,二月十七日凌晨的河口地动山摇,自卫反击作战打响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一天,随机动雷达营到达河口,进入预设阵地。第二天一早,有个战士夜间站岗口渴,喝了哨位边水塘的水,得了急性肠胃炎。我开车送他去军区总院前进医务所。到了地方一看,车水马龙,前方抬下来的伤员,需要后送的伤号,把医务所挤得满满当当。</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消毒水在空中弥漫还夹杂一丝腐殖土的味道,这时我身后响起一阵嘈杂声,回头望去突然在忙碌的人流中,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阿媌?随即又自我否定,她怎么会在这。安顿好那位病号,我准备回去。正往停车场走着,就听身后有人叫“阿哥”,也没在意,自顾走着。这时,有人拉了一下我的后衣襟,又一声“阿哥”,格外清脆。扭头一看,还真是阿媌!一身没有领章帽徽的军装,让她显得越发俊俏。她双手抱着我的胳膊,兴奋的脸上微微发红,越发显得楚楚动人。一袭军装的阿媌和在阿子营时判诺两人,只是在大方得体中眼神里还有一丝不易觉察的羞涩。交谈中得知,战前当地组织支前队,阿媌报名参加,被分配在军区总院前进医务所。正说着,有人叫阿媌,刚送下来一批伤员,让她赶紧去帮忙。阿媌转身一边跑,一边回头对我说:“阿哥,作战结束来找我啊。”看着阿媌远去的背影麻花辫上用白色纱布扎着,麻花辫摆动着白色纱布就像只蝴蝶在飞舞,真漂亮。</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告别医务所,我刚回到阵地,不久我们就向前机动。路过老街时,看到路口和一些建筑周围,用麻包堆砌的临时工事。有些麻包被弹片划破,流下一堆堆白花花的东西。我们都很纳闷,越军用白沙包堆工事?走近一看才知道,那白花花的东西原来是大米,麻包上醒目的写着“中国”二字。原来,这些都是我们省吃俭用支援他们的。看着地上散落的白花花的大米,阿子营乡亲们手里那掺着红薯叶的玉米粑粑当时阿媌无助的目光就浮现在眼前,心里顿时涌起一股怒火,一万个草泥马脱口而出。</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作战结束,部队回撤,又过河口。前进医务所原址上已是人去楼空。回到昆明,我抽时间去总院打听,得知前进医务所已经解散,支前民工都已回去。刚好医务处有老乡,我进一步打听阿媌的情况。据说作战期间阿媌工作任劳任怨,还多次在抢救中为伤员输血,战后立了三等功,被总院破例推荐去重庆三军大学习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此后,再没了阿媌的音讯。她永远定格在十八岁那如花般漂亮的岁月中,成为我心中一段难以忘怀的回忆。每次看到这压缩干粮,那段与阿媌相处的短暂时光,就会在脑海中浮现,成为我心中最柔软的角落。</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