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六的火，传承的光

闫振华散文美篇书

正月十六的火，传承的光

闫振华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往年正月十六的夜，明月高悬，恰似温润的玉盘，稳稳镶嵌于蓝黑色的天幕之上，清辉洒遍大地，为人间镀上一层梦幻银纱。可今年，那月亮却似同我们捉迷藏一般，遍寻不见，隐匿于浩瀚苍穹深处。

陕北的正月，冬意虽有渐消之势，春的脚步却还在踌躇。风，依旧带着黄土特有的粗犷，呼啸而过，抽打在脸上，生疼生疼的，可这凛冽寒风，却怎么也吹不散萦绕在人们心间的那股子热乎劲儿。父亲和邻居们像是有默契一般，天还没大亮，便各自忙活开了，不多时，都扛着一捆捆捡拾来的枯枝，陆陆续续回到院子。那些枯枝，在院子里堆成一座小山，杂乱中透着几分质朴，仿佛静静诉说着即将开启的一场盛大仪式。

夜幕仿若一块巨大的黑色绸缎，轻轻落下，将世界温柔包裹。就在此刻，那期待已久的火堆被点燃了！火苗瞬间蹿起，像是一群挣脱束缚的精灵，欢快地跳跃、舞动，橙红色的光肆意蔓延，映红了每一张脸庞，不论是饱经岁月沧桑的老人，还是稚气未脱的孩童，都被这火光点亮了双眼。男女老少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纷纷加入这场与火的狂欢。轮流跳火堆、跨火堆，轻盈的身姿在火光中穿梭，似灵动的飞鸟；有人拿着枕巾，在火堆上方挥舞，好似在与火神共舞，祈愿生活的平顺安康。女儿心疼家里的猫咪，小心翼翼地抱着它跨过火堆，猫咪却吓得“喵喵”直叫，爪子在空中乱抓，那惊恐模样让人忍俊不禁，或许在它眼中，这熊熊烈火，是比天敌还可怕的存在。邻居家年仅两岁的小娃娃，起初眼中满是怯意，被大人架在火堆上方轻轻荡着，几次下来，竟咯咯笑出声，那清脆的笑声，穿透火光，在夜空中回荡，宛如奏响一曲希望的乐章。

火光摇曳中，父亲和邻居们的谈兴愈发浓烈，忆起儿时，物资匮乏，好柴都得留着做饭，即便如此，正月十六的跳火堆仪式也从未缺席。那时，被子、枕头都得在火上燎一燎，祛病消灾，图个吉利。如今，岁月变迁，生活富足，天然气走进家家户户，可这古老习俗，却如扎根在黄土地深处的老槐树，稳稳传承，从未动摇。我瞧见，父亲额头上那如沟壑般的皱纹，在火光映照下，竟慢慢舒展，似岁月的愁绪被这温暖火苗轻轻抚平；母亲坐在一旁，眼角笑意盈盈，满是对当下生活的满足与对未来的憧憬；就连平日里忙碌的书记，此刻长发在火光中闪烁金色光泽，暂卸肩头重担，沉醉于这传统习俗带来的片刻欢愉。

火势渐弱，火星明灭间，有人打趣，这火能不能烤点红薯、弄点烤肉，那滋味肯定美极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邻居阿姨转身进屋，不一会儿，端出切好的馍片，用烤夹稳稳架在火堆上。不多时，馍片在火的轻抚下，变得金黄酥脆，香气四溢，一口咬下，“咔嚓”一声，外酥里嫩，儿时熟悉的味道瞬间在舌尖绽放，那是岁月沉淀的醇香，是记忆深处最温暖的慰藉。

望着跳跃的火苗，我的思绪飘远，仿若穿越时空，看见远古燧人氏，在艰苦卓绝中，凭借智慧与毅力，钻木取火，开启人类文明新纪元；曹谷溪老师笔下的普罗米修斯，不惜触犯天规，盗取天火，只为人类摆脱蒙昧，走向新生；还有梁家河的知青，掘取地火，为乡亲们解决油与柴的燃眉之急，给贫瘠生活注入希望曙光。这火啊，承载着太多厚重的历史，它是文明最初的闪耀，是生命延续的保障，更是连接我们与祖先灵魂的无形纽带。

火堆渐熄，余烬之中，红光闪烁，恰似先辈们永不泯灭的精神余晖。抬头仰望，繁星璀璨，仿若无数双眼睛，穿越历史长河，静静凝视人间。这正月十六的火，烧尽往昔霉运，燃起今朝希望。在这片黄土地上，我们作为新时代的传承者，手握先辈递来的火种，必将以全新的姿态，让文明之火，生生不息，永绽光芒。

灰烬渐凉，可那余热仍在掌心徘徊。我凝视着那堆灰烬，眼前浮现出一幅幅壮烈画面：无数英烈，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为信仰舍生忘死，倒在追求曙光的路上；异国他乡的战场，年轻战士们血洒疆场，用生命捍卫家国尊严，却再也没能归来；还有那些怀揣宏愿的导师们，壮志未酬，长眠不醒，徒留未竟事业供后人敬仰追思。这堆柴火，在正月十六的夜，完成使命，它如一位隐世英雄，消灾解难后，从容退场，化作尘埃，却在世间留下来过的深刻印记。就如人们常说：功成不必在我，功成必定有我。奉献之时，方显自我价值，哪怕如抹布，看似平凡，擦拭污渍间，亦能展露光芒，不经意间，成为守护美好、传承文明的关键力量。在这片古老而厚重的黄土地上，我们定当不负先辈所托，执起笔，蘸着岁月的墨，续写属于我们的传奇篇章，让文明之火，代代相继，永不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