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捻桃封妖记之 第三章(三)借宴设局 方可君初试云雨 酒后失德 李慕年再赴阳台 作者/火火 音乐/网络

火火

<p class="ql-block">  三个小孩中的女孩叫林幼鸾,一进门就自己搬了张凳子坐在可君身旁。她平时跟着可君学些古诗词,对可君特别亲。</p><p class="ql-block"> 秋菊的大哥一坐下,就和他老爹算卖猪帐:生猪毛重一百三十四斤,按六等的价格收购,每斤四角二分,总共卖了五十六元二角八分;要回一个猪肺、一付猪大肠和两斤五花肉,花了两块钱;还有一盆猪血算送的。剩下五十四元二角八分,悉数交给了他母亲。</p><p class="ql-block"> 人一多,屋里就热闹起来,加上厨房那边炒菜做饭的低吟浅唱,镬气送来的饭菜香,宛如节日。这方家大院,已经太久没有这种氛围了。</p><p class="ql-block"> 这人间啊,无论有多少艰难困苦,有烟火的地方,就有岁月静好。</p><p class="ql-block"> 秋菊二哥看见热闹,又分享了今天发生的一件趣事。</p><p class="ql-block"> 原来,今天去食品站卖猪的,还有村里的猴六夫妇。这对夫妇在村里是出了名的会算计,能从芝麻里算出豆来。</p><p class="ql-block"> 今天早上刚起身,女的就对男的说:“六啊,今日着乞俺只猪食好些。”</p><p class="ql-block"> “这是浆泥(为什么)?”男的不解地问。</p><p class="ql-block"> “浆泥?浆泥?就象你这只蠢猪,睇着好食个,就食到肚肿肿,称重等人刣,好多卖些钱啊!”女的精明,算盘打得“啪啪”响。</p><p class="ql-block"> 猴六一听觉得有理,两人便翻箱倒柜,把家里能吃的都掏了出来,煮了一大锅“佛跳墙”。猪从未享受过如此待遇,也不知道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吃到两鼻生风,直哼哼。</p><p class="ql-block"> 猴六估摸这猪还未尽力,两人又将它扑倒在地,来了个五花大绑,把一个长长的竹筒插进猪嘴巴,又灌了几升井水,把那头猪灌的“呼哧呼哧”直喘粗气才罢。</p><p class="ql-block"> 这猪半天之内,经历了从天堂到地狱的巨变,此刻又被五花大绑,它可是看过大戏、见过世面的,那可是要推出午门抄斩的节奏啊。它被吓得肠胃痉挛,又吐又拉,一路都没停过,估计连隔夜饭都出干净了。这拉、吐出来的,可不是“翔”,而是“钱”啊。猴六夫妇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一路上“猪老爷、猪祖宗”地叫个不停,恨不得让自己代劳。</p><p class="ql-block"> 回来的路上,猴六一路对他老婆劈头盖脸地臭骂,一直骂到村口还没消停。若不是秋菊的两个哥哥在场,她身上少不得还要挨顿拳脚。</p><p class="ql-block"> 二哥说得绘声绘色,其中难免有些添油加醋。两个小男孩不大懂事还好,其他人则笑的直不起腰来,连眼泪都笑出来了。</p><p class="ql-block"> 晚饭七点半才弄好,虽说叫“家常便饭”,实则平时都很难吃得上。共有十二道菜:</p><p class="ql-block"> 汤品两道:鱼丸沏茼蒿,麻鱼煮黄豆芽;</p><p class="ql-block"> 小炒四碟:大肠炒咸菜,墨鱼炒牛屎菇,炒鱼粿,芥兰炒猪油渣;</p><p class="ql-block"> 一个卤水拼盘,一盘蚝仔烙;</p><p class="ql-block"> 小食两样:水晶饺,炒菜头丸;</p><p class="ql-block"> 甜品双份:反沙芋头拼番薯,甜面猴。</p><p class="ql-block"> 待上菜完毕,众人按宾主的次序就坐:秋菊父母坐在主位,左边是李慕年和方可君,右边是秋菊的两个兄长,秋菊与她二嫂忝陪末座;大嫂因要照料小孩,在圆鼓桌另设一席。</p><p class="ql-block"> 众人甫一落座,秋菊方要给人斟酒,她二嫂潘妙嫦已抢先一步,拿起酒瓶先给公婆斟满。至李慕年时,他轻抬手掌覆于杯口,潘妙嫦一眼瞥见他修长白皙的手指,心神有点恍惚,一失手把酒洒在了他手上,臊了个满脸通红。</p><p class="ql-block"> 秋菊心中不悦,过去夺过酒瓶,半是揶揄半是呵责:“眼睛生着地个(眼睛长在哪里)?还唔去给李先生拎条面布。”潘妙嫦低着头跑出去了。李慕年缩回手连声说“无妨”,秋菊则趁机把他的酒杯斟满了。</p><p class="ql-block"> 因为林妈实为人憨厚木讷,秋菊家是“鸡母企寮”(女人当家)。秋菊妈见未来的儿媳如此失礼,自觉脸面尽失,忙起身举杯敬酒:“此番酒席,本为答谢方校长对林家长期以来的照顾与厚爱,无想到方校长出了事。大家人都食了这杯酒,祝愿方校长早日平安归来!”言罢一干而尽。</p><p class="ql-block"> 方可君道谢后,大家都干了,唯独李慕年浅尝辄止。</p><p class="ql-block"> 目光锁定了李慕年的潘妙嫦眼尖,她吃了酒后脸泛桃花,对李慕年娇声说:“李先生浆泥唔食酒?”</p><p class="ql-block"> 秋菊母亲刚才的开场白,已经无意中开罪了李慕年。除了可君和秋菊,其他人都以为是他心中不爽。实则李慕年并没有那么小肚鸡肠,他知道林母是无意的,本来这次赴宴也是因为可君才来的,所以并未放在心上。但潘妙嫦三番几次地作妖,现在被她一聒噪,李慕年心中难免生出些许厌烦,就刻意不看她,站起来朝着林妈实夫妇作揖说:“林伯、林姆勿见怪,唔是晚辈失礼,实则是晚辈本来就不善饮酒,几年前,又因为到处奔波戒了酒,故而……”</p><p class="ql-block"> 李慕年话还没有说完,可君已经站了起来,拿起他面前的酒杯对他说:“先生,我有一杯酒,足以慰风尘。一来感谢先生为我爹的事不辞劳苦,四处奔走,二来也劝先生放下过往,不为心所累。”可君后半句是话中有话了,言罢目光灼灼地望着他。</p><p class="ql-block"> 李慕年见可君上前劝酒,言行举止有异于常态,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陷入两难之境。接了就是有违初衷,不接又怕拂了她的面子,令她在众人面前难堪,一时手足无措,失了方寸,只得顺着她的话应付:“可君,岂不闻‘恶劝酒时图共醉,痛赢棋处肯相饶。’”</p><p class="ql-block"> 可君瞧他这般模样,心中五味杂陈,既有气恼,也有凄楚,便道:“那先生也应该知道‘客来唯劝酒,蝴蝶是前身’吧。 先生饱读诗书,自是洒脱旷达,难不成饮了只杯酒,会坏了先生的名节?还是说,先生嫌弃小女子鄙陋,不配向你敬酒?”</p><p class="ql-block"> 方可君虽然和李慕年是同校的同事,但因为师从他学琵琶,故而一直尊称其为“先生”。现在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是话里有话兼带逼宫了。</p><p class="ql-block"> 李慕年被逼到了墙角,仍在挣扎。听可君的话夹枪带棒,想借苏轼的诗解围:“我今不饮非不饮,心月皎皎长孤圆。”言下之意,我并非不愿意接受你的美意,只是我心如明月,虽然孤独却圆满。既彰显了自己的心志,又向可君表明了心迹,可谓一箭双雕。</p><p class="ql-block"> 方可君当然不是林黛玉一样的“病如西子胜三分”,但却是林黛玉一样的“心较比干多一窍”的七窍玲珑心,李慕年的心思她岂会不知?这如同一支情人箭,击中了她的心房,既痛且麻。说痛,是他话里明明还忘不了那个人嘛;说麻,是他毕竟还是在意自己的,这一场“鸿门宴”也算值得。</p><p class="ql-block"> 但她还是心有不甘,就由于这些年所受的委屈,她要给他一个小小的惩罚。既然“青春才子有新词”,那么就“红粉佳人重劝酒”:“先生你这是‘欲捉波心月,又怕水面风’吧?”她巧妙地化用了欧阳修“醉来欲捉波心月,醒后因吹水面风”的诗句,讥讽李慕年拿不起又放不下,死要面子怕被人诟病的懦弱虚伪。</p><p class="ql-block"> 李慕年本就爱惜羽毛,此刻被可君当面说破心事,一时满脸涨的通红,无地自容。内心却犹如天人交战,几经委决之下,心想,今晚若不接下这杯酒,方可君怕是铁了心要让我下不了台的了。也罢,伊人已逝,徒余空念,李慕年心中死灰复燃,要“还将旧来意,怜取眼前人。”</p><p class="ql-block"> 心意已决,李慕年遂接过可君手中的酒杯,面对她缓缓开口:“可君,我自细跟随父母到处漂泊,四海为家,心如浮萍,无根无岸。直至随母亲定居县城,以为终得归宿,谁料世事无常,母亲突然病故,让我在无尽的悲痛中陷入绝望,心灰意冷之下,这才回到故里,是这片乡土如同坚固的缆绳,将我紧紧地系在这里。我天性淡泊,欲以一把二胡度此余生,却不意结识你与你父亲,是你们及乡亲们的淳朴正直,如同星火,照亮了我心中的幽暗。可君,今晚我就借破戒的第一杯酒,向你和方校长表达我最深的感激,感谢你们一直以来对我的帮助和关怀。”说到动情处,李慕年仰头将杯中酒一口咽下。</p><p class="ql-block"> 李慕年侃侃而谈,方可君心神激荡之余,心内却还意犹未尽:回归家乡,并不仅仅是因为你母亲病故吧?</p><p class="ql-block"> 这时李慕年已自行斟满了第二杯酒,转身对众人说:“‘花下忘归因美景,尊前劝酒是春风。’我就借可君的春风,致谢林伯、林姆及在座诸位。”言罢再次一饮而尽。</p><p class="ql-block"> 李慕年一时忘形,但内心并未完全释怀。既然破了戒,就想借酒消愁,图个“醉里且贪欢笑,要愁那得工夫。”谁知借酒消愁愁更愁。他的酒量本来就浅,五六杯下肚,胃里已经翻江倒海。去厕所吐了一次,悲愁没有倒出来,却把吃下的东西吐子个一干二净。回来又勉强喝了两杯,九点散席时,他已经趴倒在桌子上了。</p><p class="ql-block"> 盛席华筵终散场,留下一屋杯盘狼藉。看李慕年的醉态,暂时是回不去了,被扶进方紫陌的房间休息;秋菊是第二个支持不住的,也在可君的房间躺倒了;方可君心中有事,没喝多少,和其他女眷收拾完残局,时间已经快晚上十点了。</p><p class="ql-block"> 送走客人,方可君又泡了一壶茶,独自饮了几杯。家里又恢复了清静,一灯支颐,方可君正思绪万千,听见李慕年在房间里有了动静。</p><p class="ql-block"> 方可君推开门,看见李慕年正支起身子,斜靠在屏风上,双手抱着头,口中喊着“水,水。”她转身退了回来,找了个大的杯子,赶紧泡好了一杯茶,拿了进去。临进门时,她略一迟疑,随手轻轻把门关了。</p><p class="ql-block"> 可君侧身坐在床边,一只手扶起李慕年的上身,另一只手把茶杯往他嘴里送,让李慕年咕噜喝了一大口,正是:酒阑更喜团茶苦,梦断偏宜瑞脑香。这时的他已然神思散乱,双眼迷离,似见佳人在侧,体香袭人,几年的相思,犹在梦中,误把新客作故人,双手就攀上了可君的肩膀。方可君虽然已经有了思想准备,还是冷不防受到惊吓,下意识地用手向前一推,李慕年酒后乏力,被可君一推向后便倒。而他搭在可君肩上的手并没有松开,顺势一带,可君便嘤咛一声、推金山倒玉柱似地仆倒在他身上。</p><p class="ql-block"> 金乃千金之身,玉是冰清玉洁,这一带一仆,方可君已是金销玉毁,不复两全。</p><p class="ql-block"> 一个是,为迎新燕入,不下旧帘遮;一个是,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p><p class="ql-block"> 一个是,误吞丹药移真骨,偷下瑶池脱旧胎;一个是,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p><p class="ql-block"> 不,应是个:纵使长条似旧垂,也应攀折他人手。</p><p class="ql-block"> 这一夜,李慕年醉入花丛,恣意狂浪,肆意采摘,不再问修道;这一夜,方可君春心托流水,落红纷坠,枝影横斜,不再问清浅。</p><p class="ql-block"> 方可君终于在冰火交替、血与火的洗礼中,完成了一个女人的蜕变。</p><p class="ql-block"> 而作为被命运选中的牺牲,她将不得不踏上一条不可违逆的道路,走向一个造神的祭坛,迎接一次更为盛大、更为残酷的祭礼。</p><p class="ql-block"> 方可君半夜回到自己的房间后,辗转反侧,再也睡不着,一大早就踏上了去县城的路程;李暮年睡到午后才醒过来,发现是在可君家,惊觉不妥,找可君和秋菊,又都不在。</p><p class="ql-block"> 他哪里知道,可君此时已是“日暮酒醒人已远,满天风雨下西楼。”</p><p class="ql-block"> 方可君此一去,犹如孤舟独行,风雨飘摇,未知彼岸何处,不知是成佛还是成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