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2025年1月27日上午12时许,忽然接到二舅打来电话说四姨夫走了。尽管我对四姨夫的生命大限早有思想准备,当面对现实时,还是让我的眼泪不由自主的夺眶而出。</p><p class="ql-block">接到二舅电话,刚到紫阳县城岳母家准备过年的我立即买了返程车票,一心想着能尽快赶回安康送四姨夫最后一程,不曾想火车晚点,紧赶慢赶还是没能如愿而终成愧疚。妹妹燕子说在舅和表弟小江的操持下,半天时间就完成了火葬场的所有程序。燕子与家人商定,四姨夫的丧事从简,不搞吊唁仪式,也不大操大办,只等年后看个日子入土安葬。我非常赞同这样厚养薄葬的丧事理念。</p><p class="ql-block">燕子告诉我四姨夫是大年头一天的1月27日上午11时左右走的,走的时候没有一点前兆,既没有临走时的回光返照,也没有咽气时的痛苦挣扎,感觉就是生命最后时刻的那种油尽灯枯,寿终正寝,无声无息如同熟睡中那样平静安详。</p><p class="ql-block">近几年四姨夫身体一直不好,年轻时落下的病根儿几乎痛苦了他的后半生。雪上加霜的是他60岁一次大手术,肺切除了三分之二,70岁又一次手术把小肠截了十几公分。自此后他的身体每况愈下,一天不如一天,最后的三年时间,几乎是在医院度过的,全靠药物和氧气维持着生命。</p><p class="ql-block">我和四姨夫相处的很好,属于彼此肝胆相照,平时无话不说的那种。他每次住院都会打电话告诉我,我也会及时的去医院看他,问问他的病情,说一些宽慰他的话。他每次见我都非常高兴,神采飞扬的就好像不是一个病人似的。</p><p class="ql-block">去年夏季,四姨夫的病情忽然开始严重,120又一次把他送进了市中医院。住院不久他便给我打来电话说很想我,我接到电话风急火燎的来到医院,见他情况不像我想象的那么遭,于是便故作生气的对他说,四姨夫你不要一惊一乍的好不好,都把人吓傻了。当他知道我不是埋怨他,而是在以另一种方式安慰他的时候,便略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着说,我就是有些想你,太想你了。</p><p class="ql-block">时隔不久,我又一次接到他打来的电话,他说想喝茶,想吃蜂糖。当时我在外县,晚上回来后我马上带着茶叶和蜂糖去了医院。这次见面,我发现他的状况特别不好,面色腊黄,目光呆滞,瘦的就像是一根干枯的芝麻杆,完全没有我上次见他时的那个精气神。看到四姨夫十分憔悴的样子,我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四姨夫这次可能难逃劫难。</p><p class="ql-block">时间不知不觉的来到了腊月,一天,忽然接到四姨打来的电话,我心头猛然一紧,生怕是我最不想听到的消息。我来到医院,这时的四姨夫已是气若游丝,眼珠凹陷,四肢嶙峋,枯槁如柴,但神智还比较清楚。看见我,他虽然不能说话,却勉强抬起插满输液管的胳膊给我比了一个大拇指。这次我陪四姨夫的时间最长,也和四姨聊了很多事,还建议四姨告诉妹妹石燕请个护工,以免让四姨累垮了身体。四姨采纳了我的建议,不久便打电话说护工找到了。</p><p class="ql-block">自那次见了四姨夫后我心情一直很沉重,那种生死别离的心情可想而知。我几次想拿起电话想告诉妹妹燕子提前准备善后,但就是不想按下拨出键,心心念念的想着四姨夫也许能和以前那样,战胜病魔转危为安,可事与愿违,这次死神没有一点悬念的占了上风。</p><p class="ql-block">不管怎么说四姨夫还是有福气的,两个妹妹都很孝顺,无论在安康或西安,再多的花费她们从未放弃对他的治疗。四姨更是不离不弃,拖着羸弱的身体,几十年如一日的照料他的生活起居,才使他没遭受卧榻之苦,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多活了几十年,若不然,坟冢上早已是杂草丛生了。这也许是他修来的福报。</p><p class="ql-block">凄风苦雨的岁月里,我体味着一个又一个亲人相续离我而去,这种切肤般的痛无以言表。小时候,我总认为所有的亲人不会老,不会病,更不会离我而去,直到17岁母亲忽然去世的那一刻,才使我真切感受到生死离别是何等的残忍。妈走了,爷走了,婆走了,姑婆、姑爷、二姨夫他们都走了,今年四姨夫又走了。一个个亲人就这样相续走出了我的视线,我的生活。每每想起他们,就会心如刀绞般的痛。</p><p class="ql-block">整个春节,满脑子都是四姨夫的影子,眼前无时不浮现着他的音容笑貌和与他相处时的光阴。四姨夫是安康市叶坪镇人,他的一生充满坎坷并富有传奇,有人生高光时的开场,也有繁华落幕时的凄凉,人一生中的酸甜苦辣在他的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p><p class="ql-block">四姨夫原是安康地区汽车大修厂的技术工人,他勤奋好学,脑子活泛,十九岁当徒,二十四岁出师,是厂子里少有的能人。想知道他的修车技术熟练到什么成度吗?说出来你可别不信,仅靠汽车发动机的声音,他就能准确判断出问题出现在什么地方,一说一个准。修车技术更是了得,病车在他面前如同庖丁解牛,行云流水般的动作不带一丝多余。在厂里他就像明星一样受人追捧,可谓是风光无限,出尽了风头。然而,日升月隐,花开花落,正当他事业顺风顺水如日中天的时候,却遭遇了他做梦也想不到的人生滑铁卢。80年代的经济体制改革,国营、集体企业渐渐退出了市场经济的主导地位,安康大修厂也不例外,仿佛是在一夜之间从人们的视野里彻底消失。昨天还是技术权威的四姨夫,遽然间沦落成了一个英雄无用武之地的失业人员,从人生的巅峰一下子跌落到了最低谷。</p><p class="ql-block">失业后的四姨夫也不想就此沉沦,盘算着重整旗鼓,轰轰烈烈的干出一番事业来,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第一次下海就被商海巨浪无情的拍在了沙滩上,连本带利赔了个底掉。他又想干老本行从事汽修,可汽车制造行业发展迅猛,很多车型都实现了智能化,四姨夫原先的那些老套技术早被科技甩了几条街,想靠老手艺吃饭已完全不实际了。四姨夫就这样被残酷的现实挤到了社会边缘。后来他试图在其他方面发展,卖过烤鸭,摆过烟摊,涉足过文物,可一次又次失败把他的梦想击的粉碎。随着年龄越来越大,社会发展越来越快,四姨夫彻底丧失了信心,不得不向命运低头,向现实屈服,选择了逆来顺受的躺平日子。</p><p class="ql-block">“不知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你若有他苦,未必有他善”。这是我经常听到四姨夫说的一段话。尽管有些人对四姨夫颇有微词,说了他一些不思进取,不求上进的话,但我还一直是理解他的。当今社会,在没有资金,没有人脉,没有年龄,没有文化,仅凭一己之力去创出一片天地该是何等的艰难,其中的苦楚又有谁能理解,又能向谁人倾诉。时光荏苒,岁月如梭,慢慢的,四姨夫争强好胜的性格彻底被岁月磨平了棱角,在麻将馆的烟雾缭绕中虚度着光阴,直到最后他的身体完全崩塌。</p><p class="ql-block">我的四姨夫,就这样起起伏伏的走完了他平淡而又不平淡的一生,享年73岁。“没有花香,没有树高,我是一个无人知道的小草”。我想用这首小草的歌词来比喻四姨夫的一生恐怕是在贴切不过了。而正是这个无人知道的小草,绽放过他生命的美丽,点缀过色彩斑斓的世界。</p><p class="ql-block">谨以此篇文字表达对四姨夫的怀念。</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