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札记

夕照廊

　　上海长风公园附近的一家餐厅门前，十几位七十多岁的老战友相聚在一起拍照留念。相比起八年前的浙江磐安大聚会及二十年前的新春团拜会排出的整齐方阵，如今零零落落的十几人，显得冷清了不少。有人翻出了手机里的照片，折射出岁月的无情。

当年活跃在东北边陲冰天雪地里的青葱少年小顾，十年前因胃癌而病逝；总能把温暖带给大家的靓女小张，前二年也因癌症倒下离大家而去；每次聚会时用歌声带给大家欢笑的小谢也病倒了……一次次酒杯相碰时，我们都清楚听见了时光碎裂的声响。古希腊皙人苏格拉底在逝世前说：“真正重要的不是活着，而是好好活着。”这话穿透了两千四百多年光阴，正落在此刻盛满醇香白酒的酒杯里。

陶明渊归隐后作《自祭文》“勤扉余劳，心有常闲”八个字，道尽生命应有的姿态。我连小吴指导员患帕金森病十六年，积极面对，努力工作，乐观生活。他读万卷书 ，行万里路，和家人去了世界上三十多国家，国内也去几十个地方，用脚步丈量锦绣山河大地。他不止一次对我说过，我这辈子值了，我无怨无悔。

由此，让我想起敦煌壁画里的飞天，颜料剥落处显出的不是残缺，而是时间沉淀的另一处圆满。王羲子在《兰亭集序》里喟叹“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却不知正是这种转瞬即逝的欢聚，让流觞曲水成了永恒。我们约定下次聚会放在浙江。七嘴八舌讨论是自由行还是包车时，地铁车站突然传来整点报时声。五十多年前，在东北边疆屯垦戍边的年轻人，此刻数着电子钟相视而笑。常言道，寒星未落时分最宜温酒，毕竟天上银河与人间灯火都在此刻的杯盏中荡漾。归有光在项脊轩里看见“庭有枇杷树”，我们望见彼此的白发如雪。但有什么关系呢？今朝举杯的手，曾经挥锹垦荒原，握枪保边疆；此刻放下的酒杯里，仍盛着华夏百年未有的荣光！好好活着吧，此生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