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寻红色记忆，详述新疆被捕共产党人回到延安的艰苦历程

陈萌琦

1946年131名被关押在新疆的中共党员被张治中救出，历经千难万险回到延安纪实。

1943年9月新疆军阀盛世才公开反共反苏，陈潭秋、毛泽民、林基路被杀害，在新疆的131名中共人员（含家属）也被关入监狱。这些人员被关押了四年，一直没有得到释放。下图是林基路作词，苏谷音谱曲的囚徒歌。

《囚徒歌》的歌词如下‌：

我噙泪低吟民族的史册，一朝朝，一代代，但见忧国伤时之士，赍志含忿赴刑场。血口獠牙的豺狼，总是跋扈嚣张。哦！民族，苦难的亲娘！为你那五千年的高龄，已屈死了无数的英烈。为你那亿万年的伟业，还要捐弃多少忠良！铜墙，困死了报国的壮志，黑暗，吞噬者有为的躯体，镣链，锁折了自由的双翅，这森严的铁门，囚禁着多少国士！豆萁相煎，便宜了民族仇敌。无穷的罪恶，终叫种恶果者自食，难闻的血腥，用嗜血者的血去洗。囚徒，新的囚徒，坚定信念，贞守立场！砍头枪毙，告老还乡；严刑拷打，便饭家常。囚徒，新的囚徒，坚定信念，贞守立场！掷我们的头颅，奠筑自由的金字塔；洒我们的鲜血，染成红旗，万载飘扬‌。

经过党中央的多方努力终于将这些人营救出来。但是在他们被护送回延安的路上，差点又被胡宗南扣押杀害，下面就是这段历史的回顾：

1946年张治中从重庆飞迪化（今乌鲁木齐）时，周恩来、邓颖超夫妇特意前往送行，周恩来说：“我这次来主要是送行，再就是关于新疆被关押的中共人员一事。你到新疆后，务必设法救出他们。”他还说：“新疆情况很复杂，回内地路途又很遥远，务请派人护送回延安。”

张治中（1890～1969）爱国将领，中华人民共和国国防委员会副主席，中国国民党革命委员会领导人之一。

张治中回新疆后第一次正式报告蒋介石要求释放共产党人，电报中说盛世才关押了一批共产党人，为了贯彻《双十协定》精神，取信于民，应该释放这批人。蒋介石根本不回电。 过了一段时间，张治中第二次电报请示，蒋介石复电问有无重要共产党干部？张治中回电说重要的共产党员都被盛世才杀了，剩下都是无关紧要的共产党员和家属，蒋又没有回电。

1946年5月，张治中第三次电告蒋介石：“这批共产党员不放，新疆和谈不会成功”，迫使蒋介石释放这批共产党员，蒋介石才复电同意释放。

冒死将新疆监狱革命者名单送到周恩来手中的忠诚卫士：赵明（1919年2月22日一一2009年1月21日）

如果蒋介石知道，张治中口中的无关紧要的共产党员和家属里，不仅有瞿秋白烈士的夫人杨之华、陕北革命根据地的创始人和主要领导人之一的马明方、方志敏烈士的堂弟方志纯、毛泽民的夫人朱旦华、还有受过苏联教官培训的30余名飞行技术骨干，他一定不会同意释放的。

1946年 5月下旬，监狱中的共产党人正式得到释放通知，但一听说由国民党人护送心生疑虑。党组织以全体人员的名义写信给张治中将军，对释放表示感谢，同时告知：我们身陷囹圄多年，老残妇幼皆有，体质极为虚弱，如立即动身恐怕身体不济，希望出狱后在迪化休养两个月，恢复体力后再走，并请在报纸上发表声明我们是被无罪释放。

张治中邀请了几个代表并向他们解释，时下局势不稳，新疆的局势我自己都不能控制，有另外一个特务系统控制局面。现在走已经有点儿晚了，要赶快离开新疆。他以三赴延安的经历承诺，保证把你们安全送到延安。如果你们要先出狱修养，还要在报纸上发表无罪释放你们的消息，你们的安全我不能担保。你们必须从监狱直接上车回延安，我派得力的人一路护送。车辆、护送人员准备好了就赶快走，住下去恐怕有变！

从乌鲁木齐到延安有3000多公里，途径多个国民党统治地区，护送130多人的难度可想而知。张治中深知政治风云瞬息万变，早就布置陶峙岳选派护送中共人员，并制订了护送计划。经再三思考，商定派刘亚哲少将带队出行，因为刘亚哲对去延安沿途交通情况和路线熟悉，既是沿途交通站的顶头上司，又有少将军衔，遇到问题可以立即就地解决。刘亚哲拥护共产党的抗日主张，愿意同共产党合作，同情被关押的共产党人，他护送是最佳人选。

爱国将军刘亚哲（1908年一1992年）。

张治中对刘亚哲说：“这个任务很重要，是一个政治任务，你要努把力！现在情况很复杂，要注意安全！一路上把他们的生活要照顾好！”

1946年 6月10日，刘亚哲调动10辆大卡车，车队配备军医、军需、电讯人员，另调一个警卫排随队护卫，每辆车上配备一个照料人员是军统特务机关派的。全体被捕人员131人（其中小孩24人），在第二监狱院内登上大卡车向延安出发。

　　第一关过火焰山

吐鲁番到七角井是新疆境内最艰险的一段路程，焦红的不毛之地，连绵起伏的山脉。地形复杂，常有土匪出没拦截过客和汽车。刘亚哲立即找到当地驻军负责人，派一个连的兵力连夜沿途布岗。第一天宿营达坂城，军医热心的为每个病人检查配药，从19点开始一直忙到22点多钟。

第二天清晨，车队在两部装甲车前后保护下上路，绵延东西约100 公里的火焰山即将映入眼帘。它那金色的砂岩，恰像一团团熊熊燃烧的烈火。中午的太阳像喷着烈焰的大火球，悬停在天空，所有人感到空气烫脸，犹如跌入奇热难耐的大烤箱。一阵狂风刮来，卷起一片热沙打在脸上人们更难熬了，接二连三有人晕倒。赵建华刚满周岁的女儿，小嘴大张，急促喘气，小脸由白转青，由青转紫，灌人丹十滴水、注射强心剂、做人工呼吸、抢救毫无效果，最后只能将小姑娘掩埋在火焰山下。 汽车也像被火焰山烤“熟”了，有台十轮卡车连续热爆六个轮胎。

傍晚日落西山后，车队终于到达七角井，所有人像经过地狱之火煎熬一般，瘫倒在地上起不来。第二天就热死一个孩子，给刘亚哲敲响了一记警钟。这一百多人，都在监狱经历了近四年的折磨，受尽酷刑虐待，身体状况极为虚弱，就算没有酷暑，几千里奔波跋涉下来，还能有几个人能活着到达延安？ 刘亚哲召开了一个会议，在会议上宣布了伙食标准，每餐四菜一汤，六人一桌，早餐每人发两个鸡蛋。医务人员不休息，不吃饭也要先给病号治疗。

车队晓行夜宿，经哈密、星星峡、安西、酒泉、张掖、成武，于6月19日到达兰州。护送计划12天，实际只用了9天。 张治中将军在兰州的中将参议长事先接到电报，到驻地迎接并安排大家洗澡、休息，还发给每人一些钱做购物用。他又对大家说:“执日战争时，我母亲在解放区，是通过你们的关系把我母亲送到国统区，我特意来表示感谢。”

山洪冲走卡车和行李

第二天拂晓，车队驶离华家岭。当天宿营目的地是六盘山下的静宁县。那天下着雨途径一条河道，此河道无雨时干涸见底，下雨时水就猛涨。此时，原来干涸的河床已经水深过膝。第一辆卡车开到河心时，被水淹没引擎，熄了火。车辆顺水缓慢向下滑去，此时上游又传来山洪暴发的吼叫声。暴怒的狂涛，翻卷着，铺天盖地而来，车上人员处境非常险恶，加之寒风凄雨，傍晚朦胧，更增危险。

刘亚哲急中生智，立即命令在岸边的卡车开下河去，与河心的卡车靠上，一辆接一辆搭成车桥。车上的人扶老携幼，踏着卡车跑到岸上。还没等卡车全部开上岸洪峰就呼啸着冲了过来，一辆卡车被洪水冲得无影无踪。刘亚哲赶紧询问车上的人都上来了没有，高登榜说还缺一个人希望他会游泳。 山洪过去之后，冲走的汽车在几百米处出现，车上的衣物行李都不见了。刘亚哲先行骑马过河，通知静宁县政府派人为大家打捞被洪水冲走的行李。

第二天丢失的行李大多被打捞上来并送还回来。车队在深夜到达静宁县，在夜幕中驶进一所小学。大家困乏之极，吃了点静宁锅盔就休息了。因抢救别人被洪水冲走的张东月幸好会游泳，在几百米拐弯处被冲上坡岸，清醒过来满嘴泥沙，半夜后自已摸进县城找到了队伍。

由于昨晚风雨饥饿袭击，加上过度劳累，有几个人病倒了，发高烧，医官全力治疗。所以次日修车、洗衣暂时休息半天就接着出发了。 平流是下一个宿营目的地，是胡宗南的势力范围。车队还未进城，特务、宪兵就来了一大群，声言要检查行李。刘亚哲态度严肃地说:“这不是货车，车上都是共产党，不能检查!”特务看他是个将官，不敢轻举安动，只好乖乖走了。刘亚哲考虑到特务检查人员不会甘心，可能还会来找麻烦，便去找熟人驻军军长钟松协调。国民党军队和特务宪兵一直有矛盾。他让钟松通知特务检查站别再找麻烦，这个办法很有效，第二天早晨车队顺利地离开了平凉。

胡宗南要扣留人员，刘亚哲机智处理

在彬县，晚饭后大家都已休息。刘亚哲忽然收到胡宗南给他的电报:“刘处，不要去西安要到咸阳，那里设有“招待所”。看完电报，刘亚哲顿时脑子轰了一阵，糟了，要出问题了。 咸阳是胡宗南关押进步人士，迫害共产党人的地狱。如果这批人送到咸阳，落到胡宗南的手中，生命就难保了。胡宗南直接给刘亚哲打电报，认为刘亚哲是他的旧部，一定会服从他的命令。

怎么办?此时的刘亚哲想不出对付胡宗南的办法，想不出不去咸阳的理由。他对高登榜说:“明天不能到西安了，要去咸阳。”高登榜急促地告诉大家:“刘亚哲接到胡宗南电报，不让我们进西安，要将我们送咸阳住招待所。”大家都知道去咸阳住“招待所”，就意味着再次进入国党的监狱。大家想到谢奇光，他过火焰山时发病，医生诊断是回归热，现仍高烧昏迷中。 杨之华代表大家去见刘亚哲。她严肃地用江苏话说:“刘处长，车上有个病号发烧40 度。如不抢救，可能死在这里。请求刘处长连夜行军赶到西安抢救病人。他是飞行员，是我们共产党的财富”。刘亚哲听了这番话，内心顿时亮起来。好啊! 这是摆脱咸阳“招待所”好理由、好借口。

刘亚哲立即召集护送班子开会，宣布要夜行军到西安抢救谢奇光。为了行车安全，他规定，行车速度不要超过40公里/小时，发生车祸者军法从事。然后他复电胡宗南，内容是“尊办”两字。

午夜，车过咸阳时大家都紧张得屏住呼吸。“什么车?停车检查!”咸阳桥头堡站岗的哨兵见车队开来厉声喝道。“我们是军车，奉命执行任务!”明晃晃的探照灯光中，身着少将军服的刘亚哲出现在第一辆卡车的驾驶室。哨兵不敢阻拦，车队轰轰隆隆的冲过咸阳大桥，向着西安疾驶。

西安八路军办事处向中央发出急电，又向当地各家报社、通讯社宣布了这批人到达西安的消息。 翌日上午，刘亚哲去见胡宗南，因为不去见胡宗南就去不成延安。他被引见胡宗南时，胡宗南很高兴地问:“把他们都送到咸阳去了吗?”“没有!”刘亚哲镇静自如地说，“因为车上有个危重病号，我电请张主任同意连夜赶送西安抢救。午夜2 点才到西安，向长官部打电话打不通。这些共产党摆在东六街马路上出了事情责任重大，我就把他们送到八路军办事处去了。”胡宗南半天不吭声，在地毯上转来转去，骂了一声:“他妈的，这些没用的东西!”

刘亚哲知道胡宗南不是骂自己，而是骂咸阳的那些特务。他接着问什么时候才能去延安？胡宗南生气地说:“听通知!” 谢奇光送进医院后经抢救无效不幸病故。

刘亚哲每天一次或两次打电报给张治中将军，电文都是四个字:“尚未出发。”直到第六天，刘亚哲才接到通知去见胡宗南。他很高兴，认为终于可以去延安了。但是见到胡宗南时，胡宗南板着面孔气势汹汹地说:“这批人不准走，政治部有意见，提审!” 刘亚哲说：“张主任审查过了，都是共产党!” 胡宗南问这批人中有没有杨之华:“听说她是翟秋白的太太，你领来见我!”“他们已经交给八路军办事处了！”刘亚哲吞吞吐吐地说。他知道胡宗南的审查就是扣留。胡宗南是在等即将开始的全面内战，蒋介石下达向解放区总攻命今的时候。

刘亚哲给张治中打了一个摸底的电报，内容是这批人迟迟不能去延安，请求准他回新疆，但没有得到答复。刘亚哲心中有数了，张治中将军一定会设法叫胡宗南放行的。

党组织也研究决定，以杨之华名义给张治中先生发电报，希望这批人暂寄宿第十八集团军驻陕办事处，等待命令。

找宋美龄说情，胡宗南放人

此时，国民党军队在东北、中原已挑起战端，全面内战已经开始。张治中为此焦急万分，他一方面致电胡宗南，重申这批共产党人是经蒋委员长批准送回延安的，应予放行；另一方面又致电蒋介石：若将这批共产党人扣留在西安，势必让人感到国民党言而无信，于国际国内影响恶劣。但蒋介石没有理睬。

张治中急中生智，突然想到文教界的张紫葛，曾在宋美龄身边任机要秘书，深得宋的信任。一切安排妥当后，张紫葛和屈武一道乘飞机赶往南京。傍晚，夜宿于右任私邸后，张紫葛立即打电话找宋美龄，说有十万火急的要事求见。张紫葛见到宋美龄后，以这批中共人员大多数是妇女、儿童为由，说动了宋美龄，同意放行。

张治中立即给胡宗南去电训斥，我奉委座令行事，你为何违令，应立即放行。胡宗南在张治中的管辖之下，接电后，只好放人。

1946年7月4日，在西安整天心事重重的刘亚哲，突然接到通知去见胡宗南。胡宗南见面时冷冷地说：“这批人可以走了，你到参谋处去办手续吧！”临走时，他又加了一句：“但是你不要到延安去！”

历尽艰辛终于到达延安

131名共产党员和家属，40天走完6000里路，几经波折，长途跋涉，终于车队到达富县城南的国共交界处——吉家村。刘亚哲的使命终于圆满完成了。

一行人平安到达延安后，朱德当即给张治中致电感谢，并设宴款待了护送人员。 三天之后，刘亚哲刚到西安，就感觉政治空气有些不对头了。蒋介石下令对解放区发动总攻。看到这个情况刘亚哲一阵又一阵的后怕，再晚离开四五天，这些共产党人将性命将难保。

一个月后，党中央为在新疆牺牲的革命烈士举行追悼会，中央领导同志参加追悼会，新疆归来人员唱起挽歌，张子意、朱旦华先后致悼词。 张治中释放的这批中共党员为我党保存了一批重要的骨干力量，这些人回到延安后陆续走上了不同的工作岗位，为解放战争做出了贡献。

当地报纸刊登了这批共产党人回到延安的消息。

中共由新释放回延安全体同志摄影，1946 年七月 20 日。

经过仔细辨认，大部分人的名字都标注出来。

中共留苏同学由新释放回延安摄影，1946 年 7 月 20 日。

在新疆航空队学习的红军干部回到延安摄影。

（狱中被关押共产党员的孩子们合影），1946 年 7 月 20 日。

以上五张红色历史照片由中央档案馆提供；文章摘自济南袁联光美篇，本人部分章节做了修改补充。

2025 年 2 月 15 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