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美篇名:兆良</p><p class="ql-block">美篇号:21840131</p> <p class="ql-block">1972年我和知青小梁一起在下放的农村过了一个春节。</p><p class="ql-block">不回上海的原因有两个,一个是回家的路太难啦!我曾经写过文章记录了这一路的艰辛,现在我不好意思提这个话题,是因为群里有黑、吉、云、贵知青;第二个是回过一次家了,思乡病已经好了。一开始下乡的那几个月,抠心挖胆地想家,想得人痴痴地,回家一次就完全彻底治愈了。</p><p class="ql-block">一般过年,无非就是穿新衣吃大餐。可是那个年代穷啊,没见有多少穿新衣的。我们知青就更不在乎穿着了,平时穿啥过年也是穿啥。在农村的春节主要是搞点吃的,犒劳犒劳自己的五脏庙。</p><p class="ql-block">我们在农民朋友的建议和指导下做了五斤面的麻油馓子。先是用盐水和面,面和好后醒一醒,然后把面搓成手指那般粗的条子,盘在盆里用麻油浸泡,锅里的油烧热后,把浸泡在油里的面条子缠在洗干净的麻秸秆上,双手撑着放在油锅里炸,一边炸一边轻轻地往两边撑,撑长了就折叠一下继续炸,这样在热油里的面条就慢慢地撑细了,成了我们平时看到的麻油馓子的模样。</p> <p class="ql-block">这是我网购的阜南县方集镇的麻油馓子,阜南县产芝麻,麻油馓子真的是用芝麻油炸的,想吃正宗的麻油馓子,请认准阜南县产的</p> <p class="ql-block">有了这五斤麻油馓子当家,这年过得就肥滋滋的了,我们自己养鸡,鸡蛋不缺,早晨起来,一碗油馓子煮鸡蛋,一天都滋润。</p><p class="ql-block">春节期间的其他活动就是赶集,今天吕寨集,明天会龙集,最远的是十二里外的赵集。集上人真多啊!熙熙攘攘挤挤挨挨,哼哼唧唧的老母猪也在人群中扭着妖娆的屁股。集上最靓丽的风景就是穿着鲜艳的年轻姑娘跟着未来的婆婆和丈夫一起选购布料,按习俗姑娘出嫁前,男方要给她做几套衣服的。</p><p class="ql-block">我们赶集的主要目的就是轧闹忙、买猪肉,一般割个一斤二斤,回家锅里一煮,汤里配点蔬菜留着喝,肉捞出来切成片,油里一炒,加上自己种的萝卜大葱干辣椒,淋上酱油,一盘菜就上桌了,基本上都是一顿光或一天光。这样也好,避免了被狗或老鼠惦记。</p><p class="ql-block">春节期间有两件事情让我记忆犹新。第一件是节前我到粮站去买面粉,路过村头的一户人家,这户人家是两位70出头的老夫妻,他们唯一的女儿聂广侠嫁去了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因为父母实在太老了,她就带着两个幼小的孩子回家照顾父母,广侠见我去粮站让我帮着带十斤面粉,我回来时只见她候在路口,当门桌子上摆了一个碗,碗里盛着煮好的馓子,堆尖的,碗沿边上是一圈小肉丸子,她让我吃,我稍微客气一下就坐下来吃了。哎呀,这可太好吃啦!这是一个缺油少荤还刚巧有点饿的身体健壮的小伙子面对美食的爱,麻油馓子进嘴都不用嚼,自动往喉咙里滑,肉丸子我倒是细细地嚼了,除了肉味还有各种香料味,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风卷残云,一扫而光,谢过主人,带着满嘴的油香心满意足地回家了。从此以后,若有人说起“这辈子最好吃的”这个话题,我就会想起这一碗麻油馓子。</p><p class="ql-block">第二件事是春节里有人结婚,邀我去当司仪,之前我已经当过两次司仪了,有点小名气,其实当年农村的婚礼仪式简单的很,司仪首先要求新郎新娘对毛主席像三鞠躬,向新郎父母三鞠躬,夫妇俩互相鞠躬,然后请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辈上台对新郎新娘嘱咐几句话,最后拿一根麻秸秆子给新娘,让她打新郎,新娘当然忸怩作态,于是边上的一大帮年轻人忍不住了,围着新郎新娘就起哄,我则趁机退出,专心准备吃喜酒。</p> <p class="ql-block">当年农村的喜宴大致是这样的,露天空地上摆开一张张小桌子,就是平时用来擀面条的桌子,又低又矮,吃席的人不是坐的,而是蹲在那里,由于人比较多,正面蹲不行,于是大家斜簽着蹲在一起。酒席也有所谓的八大碗啥的,但给我印象深刻的一款菜,是专门用青萝卜一剖二,雕刻出一对王八,用绿豆镶嵌眼睛,倒也栩栩如生,年轻的同辈人把新郎新娘比喻着王八嘴里说着不干不净的荤话,大家呵呵地笑。酒席上还有红烧鱼,我拿筷子去挟的时候,被人制止了,告诉我这是用来看的,叫“看菜”,现在还不能吃,主人要用在亲家来的场合。如果没有鱼怎么办?厨师带的有木头刻的鱼,也用酱油勾芡了上桌,为什么要这么做?无非就是图个“年年有鱼(余)”的口彩。酒席上的酒是集上打来的山芋干酒,数量有限不能多喝,所以没有醉酒的人。如此说来当年农村婚礼宴席没什么意思了?其实不然,第一道热菜上来就掀起了高潮,这道菜的大名叫“开花皮”,它是两寸阔两寸长两寸厚四四方方的一块肥肉,肥膘上面只有一丝丝薄薄的精肉,如此厚的肥肉现在是买不到的了。这块肉,皮在油里炸过,抹上红米和糖,兑点酱油,扣在碗里蒸的,上菜时一人一碗,端在手上颤颤地晃动,冒着诱人的香气,一嘴下去满口油花,你立刻就懂得了什么叫“入口即化”,那油香一下子就治愈了胃肠里咕噜咕噜作响的馋虫,人们都不再说笑,享受着从齿颊到胃脘的美妙滋味,年年岁岁缺油少味,今天这好大的一块肉可以让人过把瘾的,一口过后,人们就小心翼翼地一小口一小口品尝了,感受着淮北黑毛猪肉的肥厚香嫩的滋味,偶尔有小孩子嚷嚷声“俺娘,我还要!”当人们放下空碗时,脸上已经写满了享受后的满足感,脸上的皱纹滋润了,僵硬的肌肉活泛了,说笑声四起了。有了这一大块“开花皮”垫底,后面的菜就不足道了,很快上馒头,乡亲们饱餐一顿,这婚礼算结束了。</p> <p class="ql-block">这是我在卖走油肉的摊位拍的照片,要说它和当年的开花皮有什么区别?就是不够肥不够厚。</p> <p class="ql-block">记忆中当年农村的春节夜里一片寂静,我怕记忆有误,特意打电话给当年的大队会计求证,他说你没有记错,那会儿穷,谁家有钱能放炮呢,现在可不得了,从下午四点开始就有人放炮了,一直放到晚上十点,一般人家一个春节放掉一两千元,还有人家能放三四千元的鞭炮呢。</p><p class="ql-block">但是实际上当年农村的夜晚也不平静,一到冬天农闲了,赌博就开始了,因为我们住在庄外,也不到农民家串门所以不知道。农村赌风是很盛的,没有钱拿什么来赌?用家里的粮食猪羊来抵账。赌鬼的信誉都是杠杠的,从不赖账。赌赢的人家,老婆整天笑眯眯的,对老公更温顺了;赌输的人,在赌资交接的那一天会早早地把粮食装好袋,赢家推着独轮车来了,就交付,这时,家里的女人才知道这口袋里的粮食或辛苦喂大的猪马上要归人家了,胸脯急剧地起伏眼里能冒出火星,但是不敢阻拦,一是她也认可赌债也是债,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二是在众人面前既拦不住还要挨揍。等赢家把粮食或猪带走了,女人“哇”地一声爆发了,冲上去在男人身上又打又抓,于是众人上前相劝,男人身上挨着,脸上一道道血杠子。等女人闹够了,筋疲力尽了,躺下哭也不做饭,第二天打起包袱回娘家去了,留下一地散乱的家和嗷嗷待哺的几个孩子。于是男人的父母来了,骂不争气的儿子,把哭闹的孩子带回家。几天以后,男人拎着礼物低着头去老岳母家赔礼道歉,挨丈人、丈母一顿骂,然后领着老婆回来了,孩子们一看就拥上去抱着娘亲,于是父母那里资助一点,兄弟那里借一点,日子继续过下去,这是当年的农村的悲喜剧。</p> <p class="ql-block">春节期间不去赶集的日子就是蹲在墙根下晒太阳。那会儿913事件的中央文件已经在十一月底传达了,平时也没有人提这茬事,聚在一起了,自然要议论。乡下人受封建传统戏剧的影响极大,他们看人看相,过去对林副主席的议论私下里是有的,现在就要显摆自己有先见之明,大言不惭地说:“过去我就看林彪这家伙不照,一脸奸相,我那会赶集就跟XXX说过他是奸臣,哎,那个你可记得我说过的话来”,我笑着插话“咱们国家有个《公安六条》,规定谁要是反对毛主席和林副主席谁就是反革命,他那时候要是到公社揭发你的话,你就是反革命,现在恐怕脑袋都没有了,你还牛什么牛!”引来大伙一阵哄笑。而且大多数农民都相信林彪一伙是坐着“三只鸡”跑掉的,他们会说:“乖乖約,这三只鸡是什么鸡?能飞那么高?”唉,现在想起来这一幕还是让人哭笑不得。</p><p class="ql-block">我是在十月下旬知道林彪出事的,是一个知青从上海回来,到我们家蹭饭,让我们猜中央谁出事了?我说头头脑脑那么多,怎么猜啊?他说往大里猜,越大越好。我就说你想讲就讲,不想讲就不要讲,不猜我还有山芋干子吃,猜错了山芋干也吃不成了。于是他说出林彪两字,我一听大惊失色,忙说你不要讲了,我没有听见,其实内心是怕,怕他传谣,而我知情不报,以后受牵连,由此可见当年的政治生态。</p> <p class="ql-block">虽然没有到十五,生产队早早地安排植树劳动了,就是在农田里隔一段距离种一排树,形成林网,用来防风护田,我和小梁自然闲不住,参加了植树劳动,这时候有庄里的农民跑来跟我讲:“江啊,大队的广播里在喊你,让你赶快到公社去一趟。”这一去不要紧,我们公社唯一的招工上学名额落在了我头上,办手续,回沪报信,整理行装,一个月以后迎来了我的“人间最美四月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