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2025年的大年初一,我饶有兴致地探访了木兰溪的源头。</p><p class="ql-block"> 木兰溪位于福建莆田境内。全长105公里,自西向东经仙游、莆田,至三江口入台湾海峡。它横贯莆田中、南部主要人口聚居区,为莆田人民提供了充足的水源、电力和航运便利,被称为莆田人民的母亲河。</p> <p class="ql-block"> 动意并得以最终访及木兰溪源头的前提是我选择了在儿子单位的营地过年。儿子所供职的福建仙游抽水蓄能电站建在木兰溪的上游。更确切点说,他单位的营地就在木兰溪源头的附近。</p><p class="ql-block"> 而选择在儿子单位的营地过年,则基于以下几方面的考量。第一,25年元旦开始,母亲轮到哥哥家生活去了。我失去了陪伴她的资格,再次沦为无牵无挂的“孤儿”了。第二,儿子在单位值班,无法回将乐过年。第三,我一如既往地想躲开,尤其是躲开春节这段越发虚浮的人事时空,既不想见人,也不想被人见。第四,营地有食堂,可以免去一日三餐柴米油盐鸡零狗碎的种种,腾出大把的时间拍照钓鱼,做自己喜欢的事情。</p> <p class="ql-block"> 木兰溪源头和儿子单位的营地共处戴云山支脉的崇山峻岭之中。说营地在源头附近,本质上是没有错的。但由于山高林密,峰陡涧深,进山的土石路千回百转,坎坷跌宕,崎岖险峭,实际走起来还是有些迢远相当不易的。所以,有意愿有兴趣有勇气有行动的探源者并不多见,包括儿子。因此,当我提及探源木兰溪的时候,儿子所能提供于我的信息是既少量又模糊的。他只告诉了我进山的大致方向,提到了一个他曾涉足的小水电。此外便是他的一些听闻,诸如山里没有信号,多有猴子山羊白鹇野猪活动,曾有水桶一般粗的蟒蛇断成两截被水冲到他们电站的库区,源头有一块石碑之类的东西。</p> <p class="ql-block"> 那天早上,我驾车从营地所在的半岭村出发,顺儿子所在的抽蓄电站下水库的西侧边溯流而上。沿库山道虽有几处也堪称险峻陡峭,但以曲折回转,缓坡浅坑的路段居多。路面以沙土碎石为主,除了偶遇的拦道枯木和几处深沟、兀石之外,尚称友好。于是,摇了半小时左右吧,我便来到下水库的水头处。几座白色的破屋子映入眼帘。我猜想,那就是儿子所说的小水电了。近前一看,果然是牛溪隔水电站,人去楼空,像是半废弃的样子。</p> <p class="ql-block"> 第二程山道的前大半程基本是在弯弯绕绕中爬坡。哼哼唧唧地,只感觉海拔在明显增高,却不知是在一座山中爬升还是绕爬了几座山。直到到达牛溪隔水库时才有一段平缓的沿库路。水库尽头又散布几座房子。近前看时,还是一座小水电站。电站里依然没有人,也不知有没有在发电。从楼梯口挂着的牌子推断,这里应该是叫程头水电站吧。</p> <p class="ql-block"> 过了程头水电站,山道明显地陡峭崎岖了。多数路段窄得仅容一辆车勉强通过,稍宽一点的地方也无法会车和调头。窄就算了,还越爬越陡。陡就算了,还一个连一个的急弯。路窄坡陡弯急就算了,还一路的炮弹坑交叉轴。车子就在这曲折坑洼的陡坡中艰难盘旋,忽而往左摇,忽而向右甩,忽而跌落深坑,忽而跃上沟坎,在跌宕中跳跃,在跳跃中飘摇,如狂风巨浪中的一叶轻舟。人则跟着车子忽左忽右地甩撞着,忽上忽下地颠顿着,变形而且变态。最要命的是还有一坡厚厚的碎石浮在路面上,大大减小了摩擦力。车子从两驱切换到高速4驱,又从高速4驱切换到低速4驱了,仍感觉力不从心。在大脚油门的加持下,变速箱明明输出了巨大的扭矩,以致于剧烈颤动的档杆似乎都要抖断了,却驱动不了车子。只听到车轮在浮石上打滑,随着车尾的左右横移发出刺耳的噪声。稍不留神,就熄火趴窝在那陡坡上了。进嘛,担心前方还有更险恶的路况。想退呢又无法调头,倒车而下的话,真怕刹不住车而一屁股滑落到山涧里。那时候,坐在驾驶室里,真是手足无措,心虚之极啊!</p> <p class="ql-block"> 几番艰难,终于把车子开到了一片竹林中的一个岔路口前。左中右各有一条山路摆在那却没有路标。我只好下车,随机地选了中间那条路一探究竟。没走多远,又一个藏在大山里不知名的水库映入眼帘。我判断这个水库应不是程头电站的水库,因为库水不像是流往仙游而像是流往德化的。在这个判断的支撑下,我没有沿中路继续去溯这个水库的源。我退回岔路口观察,发现左边的山道似乎是向着不知名水库的坝头而去的。因此,我确定它不是溯源木兰溪的道路。进而更加确定木兰溪的源头是在右侧的高山里。</p> <p class="ql-block"> 右侧这条路没有缩窄,但显然更加荒废一些。口上这一段路况就不好,断基裸石横木荒草的,更不知前方会有什么样的不堪。所以,我提了防身钢刺,弃车步行,便朝着山岭逶迤而上了。起初,因为方向笃定,所以还是走得蛮惬意的。山上吹来的冷风和身上散发的热量达成了一种平衡,细汗渗出的同时即被风干在体表,不冷不热。山间静谧,而反衬静谧的,除了山风带起的轻涛,便是那些隐在密林里的飞禽走兽,看不见却听得着地在那里踏枯枝踩落叶,不时发出沙沙簌簌的声响,幽深而清越。和大山一样静谧的,则是我安放于自然之中的内心。就这样走了许久,不知转过了多少个山弯后,山势越发高峻了。回头向山下望去,穿过林木的缝隙,偶尔能见几段盘山的土石路,隐隐约约,断断续续的,既不知是否是刚才的来路,也不知是否是将至的归途。</p> <p class="ql-block"> 当脚板被铺满山道的碎石垫得生疼而目标却渺无踪迹时,我惊喜地听到了摩托车声,在这荒山野岭,在这大年初一!一打听才知道自己错了,去往木兰溪源头的路恰恰是在岔路口被自己断然否决的左侧山道。一时间,一种在生活的迷宫里茫然碰壁的无语油然而生。唉!自然与社会原本就是两个一样复杂的体系,探索自然当然不可能比挣扎在人世容易多少啊。</p> <p class="ql-block"> 返回岔路口已是午时。简单吃点干粮后,我驾车继续出发。左侧这条路比之前的好走不了多少。由于路况不明,担心无法调头又不好倒车,所以我采用步行探路再回头开车跟进的策略,折腾数次,才到达一个叫黄坑的村子。途中又经过了一个不知名的水库,我估计,它才是程头电站的水库。</p> <p class="ql-block"> 村人告诉我木兰溪源就在村头。顺了他们的指点,我步行来到了一个小广场,果然看到了一块石碑,碑上刻有陈至立题写的“木兰溪源”几个字。石碑旁可见一个不大但很深的水库,明显是人工筑坝蓄水而成的。一群当地的孩子告诉我这里就是木兰溪源头,我却怎么看都不像。在当地大人的指点下,我沿那水库继续走到一片沼泽处时,才略微吻合了我脑子里的源头情景。然而这里仍不是最初的源头。我沿着村民的指点又爬了几个坡,穿过一条松林小道,来到一个山坳前,才找到真正的源头。</p> <p class="ql-block"> 一块刻着“源”字的小石碑座在一片杂草之间。翻开石碑下面的乱草,可见一个小窝窝,些许白沙铺在窝底,窝里滴水不见。窝窝的下方有紧连的两个鹅卵石筑成的水池,都蓄着半池清水。上池的水通过一根立着的水管如线一般流落到一个壁上伏着一只石蟾蜍的石缸里,再从石缸漫溢到下池。下池水则透过卵石的缝隙自然渗溢到池下的岩石上。只见岩石表面湿了一层,长着些青苔水锈。岩石的末端被丛生的杂草遮蔽了,是既不见水形也不闻水声的。</p> <p class="ql-block"> 水至断处始为源啊!不求声形,不惧细渺,即使只是一片潮湿,甚至不过些许干沙,却丝毫不影响它孕育长波汹涌,始终不妨碍它成就惊涛骇浪。</p> <p class="ql-block"> 到了黄坑才知道,探源木兰溪有很好走的铺装道路。而我,在大山深处一度迷途,几番苦觅,不过是没走一条寻常的路罢了。想来,不走寻常路或许因为机缘,而如此执着于探源木兰溪,可能就要归结为执爱了。</p><p class="ql-block"> 毕竟,木兰溪是独属于莆田的。而莆田,我是牵挂的。虽然,它不是我的故乡。</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2025年2月15日于将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