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园寻香

晴煊

美篇昵称：清寒

美篇号：1269997

图文： 清 寒

立春刚过，我就惦记起小公园里的梅花，上周末已经来过一次，梅信已悄然爬上枝头，今日趁着调休，再次顺着梅径寻香。

踏进园门时，正逢午后的阳光在枝桠间织金。石径蜿蜒处，恍若走进一卷泛黄的宋人册页，仅仅几天，便满目寒香浮动，连衣襟都染上了清泠的梅气。

最先撞入眼帘的是一树白梅。虬枝斜逸如瘦金体笔锋，素瓣层叠似未裁的宣纸，花蕊点点鹅黄倒像不经意洒落的金粉。这白并非雪色，倒似月华凝就，让人想起孤山处士那句"疏影横斜水清浅"，只是此处无水，疏影却真真切切地斜在黛瓦粉墙上。一对情侣在花下驻足，姑娘鬓边的珍珠与梅朵交映生辉，倒比玫瑰更合这古园的韵致。

转过回廊，忽见霞光浸染的云霓——原是粉梅盛处。这粉也矜持，从萼底洇出浅浅胭脂色，愈往瓣尖愈淡，仿佛将春寒与暖意调成了渐变的釉彩。王安石说"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此处的暗香却裹着蜜糖般的甜润。有老者拄杖立于树下，身旁老妻笑着替他拂去肩头落英，五十年的光阴竟比花瓣还轻。

转过疏影亭，忽见赤霞灼灼，原是红梅泼翻了朱砂砚。枝桠如篆书折笔，铁划银钩处缀着万千红珠——那未绽的骨朵恰似《考工记》里描摹的"火齐玫瑰"，玛瑙般的萼片裹着星火，让人疑心是李义山笔下烧残的烛泪凝成。待到东风破蕊时，绛绡似的花瓣次第舒展，瓣尖儿总染着三分墨色，倒应了《长物志》里"老梅着花，贵在斑驳"的古意。

最惊艳处当属绿萼梅。转过月洞门，碧玉般的花影惊破残冬最后的困倦。这种绿不是新柳的鹅黄，亦非春水的翠色，倒像把整个江南的烟雨酿成了琉璃。花瓣半透明如蝉翼，花心沁着玉色的经络，让人疑心是姜白石词中"苔枝缀玉"的精灵现了形。

这株绿梅生得极好，枝干遒劲，姿态清奇。花苞初绽时，是极淡的绿，近乎透明，像初春的嫩芽，又像清晨的露珠。待到盛开时，花瓣渐渐染上一层温润的碧色，在阳光下泛着莹莹的光。花心一点嫩黄，恰似点睛之笔，让整朵花都灵动起来。

暮色渐合时，梅香愈发清冽。看那虬曲老干上新发的花苞，忽然懂得古人为何总将梅花与君子并论。白梅的孤洁，粉梅的温润，红梅的深沉，绿梅的奇崛，原是同一种风骨的不同面相。正如苏子瞻在罗浮山下所见，梅魂既能化作缟衣仙子，亦可变作翠羽佳人，却始终不改其冰雪精神。

离园时，回首再望那一树梅花，真想"带春归去罢。"忽然想起陆放翁"何方可化身千亿，一树梅花一放翁"的痴语。在这满城玫瑰喧嚣的时节，或许唯有暗香如故的梅朵，才能照见中国人骨子里的情人节——不是朝朝暮暮的欢爱，而是岁岁年年的懂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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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2月14日拍摄、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