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到敦煌：鸣沙山•月牙泉

王素艳

　　注：文字原创，首发于本人微信公众号“素简”。配图为本人拍摄照片。



　　我国有四大鸣沙山，分别位于甘肃敦煌、新疆巴里坤、内蒙古响沙湾和宁夏沙坡头。

据说，除了内蒙古响沙湾鸣沙山，其他三个均有水，可谓沙水相依，窃以为，其中最唯美的当属敦煌鸣沙山。​

　　敦煌鸣沙山又名莫高山，位于敦煌市南5公里处，是巴丹吉林沙漠和塔克拉玛干沙漠的过渡地带，号称“世界最大的金沙卧佛山”。东西绵延40公里，南北宽约20公里。沙子有红、黄、绿、黑、白五色，当风吹过，或人们顺坡滑落，便会发出鼓角之声——仿佛五彩琴弦嘈嘈切切，此谓“沙岭晴鸣”“和声于人”。

在连绵起伏的沙地中间，有一汪清澈的泉水，恍似眉眼弯弯，月儿弯弯，夏天如碧绿的翡翠，冬春则如苍蓝的琥珀——这就是号称“沙漠第一泉”的月牙泉。

在见到它们以前，我便知道鸣沙山离不开月牙泉，正如月牙泉依恋着鸣沙山。因为，就连3路公交车站牌上，它们的名字都紧紧依偎在一起。​

　　话说那一天，内心满是期待的我在鸣沙山月牙泉景区附近下车，立刻被几位老太太包围。

“卖鞋套啦。8块钱一付。”

“爬山，玩沙子，都得穿呐。”

一位系花头巾的大妈说：“买吧，合适。里面有租鞋套的，要20元哩。”

她手里的鞋套是橘色的，后面印着“鸣沙山•月牙泉”几个字。

我付了款，穿上鞋套，匆匆前往检票口，刷身份证自助验票——春节期间，鸣沙山月牙泉景区免门票，且预约记录持续3天有效，真是太便利了。​

　　沿着中门进入景区，顿觉眼前一亮。只见在绵延沙丘的前面，鸣月广场中间，有一座八卦形状的牌坊——仿唐宋古建风格，大门洞开，蓝色牌匾、金色楹联、大红灯笼……无一不令人惊艳。就连两侧如蝴蝶翅膀的屏风，也似瞬间被唤醒的火种，点燃了沉甸甸的关于蛇年的祝福。

　　牌坊后面是绵延起伏的沙丘。远远望去，有的呈金字塔形，有的呈波浪状，有的仿佛明亮的碗，有的宛似巨大的烛台……细细的沙恍如轻烟，流畅的线条间，火苗般闪耀的人若隐若现……还有骆驼，数不清的骆驼，像一行行文字走进古老的历史，又从通往未知世界的出口慢慢涌现出来。

　　牌坊左后侧，也有个“骆驼”——是个展示牌。上面，关于鸣沙山月牙泉景区的介绍如青草簇簇繁星点点：

“敦煌世界地质公园——鸣沙山月牙泉风景名胜区规划面积212.86平方公里，风景区面积76.82平方公里，核心区面积12.79平方公里，由月泉湾、响沙坡、沙丘链、浅丘、戈壁、沙丘试验区等六大景观区组成。”

……

　　忽而听闻驼铃声声，从牌坊右侧传来。

那是骆驼骑乘点。

“现金100元！骑骆驼走40分钟！”售票处的大汉高声道。

围栏内，跪卧一地的骆驼们充耳不闻，自顾自左顾右盼。在五彩斑斓的鞍子映衬下，仿佛一朵朵随风摇摆的花。​

　　据目测，这些骆驼多为四五头一组，个别的八九头一组。每组骆驼都由一根绳索串联起来，像一串鱼，鱼头对着前面的鱼尾，所有新鲜的“鱼腥气”都叠加在第一条“鱼”身上，宛如一片片鳞闪着微光。而“头鱼”旁边的师傅或一手挽着绳结，一手轻轻抚摸那亮闪闪的“铠甲”，脸上深深浅浅的皱纹舒展开来；或殷殷叮嘱游客抓紧扶手，途中不要拍照以免惊扰骆驼，一边检查游客的脚是否正确放入了脚踏，真是忙得不亦乐乎。

　　我所在的五人驼队出发了。

排在队伍最前面的是一对母子，孩子的父亲排在第二位。第三位、第四位分别是一位风韵犹存的女士和她伶俐的女儿。我是最后一个。

牵骆驼的人不疾不徐地走着，沿着久已熟悉的道路，仿佛一株长了脚的树。

　　骆驼们起初也不疾不徐地走着，中规中矩——像主人一样。然而，不多时，载我的骆驼便摇头摆尾，企图与第四头骆驼并驾齐驱。我和我前面的女孩同时吓了一跳。

女孩原本在叽叽喳喳，跟妈妈说自己的感想，无奈被迫开启劝退骆驼模式：

“哎？！你！往后一点儿……别瞪着你的大眼睛，听话……”

牵骆驼的人朗朗一笑，说：“没事。”

他的声音在逐渐凌厉起来的风中被扯得七零八落。

　　我紧了紧帽子，低眉顺眼，恨不得伏在骆驼背上。我的骆驼似乎感受到了我的心意，微微侧头，顿了一下脚步，与伙伴们鱼贯而行，好长一段路上没有调皮。

眼看沙山越来越高，骆驼脚下风铃花似的足迹一簇簇地拔节，我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偷眼望去，前后左右都是一队队的骆驼，只是彼此间拉开了距离，有的来，有的去，有的高，有的低——在仿佛瞬间直立起来又倏地倾斜下去的沙山上，我们和它们不过是一句句唱腔，在一折又一折戏文中若隐若现若即若离。​

　　终于，来到了一个拍照点，可以休息片刻，缓解一下紧张的心情。

牵骆驼的人停下来，用游客的手机为机主拍照。

“口罩摘下来！笑一笑！哎，好。手，手！哎，好。”

我前面的五个人都兴高采烈地摆各种姿势，仿佛一朵朵凌霄花。我却只想让口罩在脸上多呆一会儿。

牵骆驼的人颇善解人意，说：“过年了，咱们一起拍个视频吧。”

于是，我也施施然闯进了镜头。

　　继续前行，向较为平缓的地方进发。

途经药王庙遗址，牵骆驼的人介绍道：“这是为了纪念药王孙思邈建的庙。现在已经看不出样子了。”

果然。在沙丘下方，只有几个大土堆。

　　据说，药王庙也叫药王洞古庙，修建于清嘉庆二十三年（1818年），其时占地面积约500多平方米，“主殿为砖砌洞窟建筑，高宽均为3米，长度6.2米。洞北壁有红王诊龙治虎悬雕，东壁有山水花鸟悬雕，具有一定的艺术价值。”不过，这些悬雕因环境原因未能得到妥善保护。

据说，该遗址1994年被景区管理处发现。现处于回填状态。

　　骆驼的使命完成了。牵骆驼的人挥挥手，大家相视一笑，转身离开，足迹仿佛阳光浅浅，背影恍似绳梯长长。

几道绳梯从沙山脚下直通山顶，像疯狂生长的藤蔓。​

　　这是用绳索编织而成的软梯，落脚处是一节节圆圆的木头。

我小心翼翼地踏上第一级绳梯，跟着前面的人攀爬。初时比较轻松，渐渐地，随着绳梯隐入沙里，身子便似失去了重心，有两次刚拔出一只脚，另一只脚就迫不及待地投入沙山的怀抱。索性甩开绳梯，站在半山腰，一边小憩，一边为接连不断爬上来的人们打气。

　　扬尘飘飘洒洒。

一个男孩跌跌撞撞地从山上冲下来，仿佛另一座山头上无声轰鸣的直升机。

一对穿戴民族服饰的年轻男女悠哉悠哉从我旁边经过，向山顶进发，足迹华丽。

我有一瞬间走了神，仿佛看见一枝枝芦苇在沙海边缘开放，或低伏，或挺拔，却无一例外，像脚下的沙一样充满生机。​

　　歇了三五起，终于爬到了山顶。

冷风断断续续，彩旗猎猎飘扬。

两个工作人员袖着手拉话，身后，两辆沙漠越野车好像打盹儿的猎豹，皮毛紧紧贴在身上，蓄势待发。

　　我忽然发现，他俩的位置是眺望月牙泉最好的所在。远远望去，月牙泉与周边的沙丘构成了神奇的太极八卦图。

　　“看来，鸣沙山月牙泉景区被誉为‘中国最美的五大沙漠之一’，确实名不虚传啊。”我想。

忍不住下山，直奔月牙泉。

月牙泉紧邻鸣月阁。

历史上的鸣月阁名声在外。据说，那是一组错落有致的建筑群，“从东向西有娘娘殿、龙王宫、菩萨殿、药王洞、雷神台等百余间。各主要殿宇有彩塑百尊以上，所绘壁画数百幅。”无数文人墨客争相吟咏，传诵。此处曾一度成为唐宋时期的文化中心。

　　现在的鸣月阁是上世纪90年代在原址上复建的，总建筑面积3443平方米。

　　最高的建筑是月泉阁。

月泉阁‌仿汉唐风格，始建于1991年至1999年。阁身共有四层，飞檐斗拱，朴素而华美。门前有一副对联——“天地一泓浅碧，春秋万里清晖”。诗韵悠悠，盘桓于每一层的回廊、斗拱和青瓦上，像鸽子起起落落。

　　登楼眺望，可俯瞰月牙泉和远处的沙漠，蔚为壮观‌。

　　月牙泉位于古冲洪积扇之间的洼地中，是党河古河道改道后，松散沉积物的地下水不断涌入而形成。汉代时，被称为“沙井”；唐代时，被称为“药泉”；清代时，才被命名为“月牙泉”。其东西长228米，南北宽46米，在早春的晴空下，安静得像一个梦。

　　我正在沉醉，忽被两个游人的对话惊醒——

“从汉朝起，月牙泉就是‘敦煌八景’之一，叫作‘月泉晓彻’。哎。”

“我知道。它现在不也是‘敦煌八景’之一吗？”

“是。”

“你说，它挨着沙丘，为啥没被掩埋呢？”

“因为呀，鸣沙山的沙子跟别的地方的不一样。一刮风，沙子从山下往山上跑。嘿！”

怪不得月牙泉“映月而无尘”、“亘古沙不填泉，泉不涸竭”哩。因为鸣沙山偏爱它。或许，因为它的存在，鸣沙山粗犷的底色变得柔软，岁月般凝重的思绪也变得平静而简单吧。

真是相得益彰。

　　出了鸣月阁北门，一眼看见月泉古柳。

月泉古柳孤零零地伫立在沙漠中，仿佛一段枯萎的记忆，陪伴着月牙泉。听说，它栽植于1892年，现在已经133岁了。

　　近身观瞧，发现它的树心似是空的，枝条却如早春的草蓬蓬的，像极了老人身、少年心。至于粗壮的树干，斑斑驳驳，恍似不计其数的传说。其中，流传最广的当是它与晚清重臣左宗棠的缘分吧。相传左宗棠西进收复新疆时，带领湘军一路栽植道柳。诗人杨昌浚曾赋诗《恭诵左公西行甘棠•其二》，曰：“大将筹边尚未还，湖湘子弟满天山。新栽杨柳三千里，引得春风度玉门”。因此，西北地区的旱柳通常也被称为“左公柳”。

　　其实，除了旱柳，鸣月阁附近的沙枣树也不少。星星点点的红与无边无际的黄浑然一体。

　　沿着沙枣树的指引，一步步走向月牙泉畔，看那光洁的泉面在暖阳下睡得像个孩子，而丛丛簇簇的芦苇细心地为它掖紧被角。

　　这是什么样的芦苇啊，仿佛油画的底色，无论油彩如何涂抹，都遮不住它与生俱来的光芒。实话实说，我从未见过如此美丽如此纯粹的芦苇。它们存在，却并不喧宾夺主，只是默默地为月牙泉镶上一圈诗意的花边，然后，与同色系的沙丘隔泉相望，倾诉衷肠。

　　不晓得在芦苇荡流连了多久。

依稀记得，高远的天空下，人们来了又去，仿佛漫天飞舞的鱼。

　　据说，月牙泉盛产“铁背鱼”“七星草”——二者可令人长生不老。

可谋求长生不老的目的是什么呢？如果是为了陪伴鸣沙山月牙泉，我愿意。就像那旱柳，就像这芦苇，以及不远处的夫妻柳。

　　恍惚中，似乎又听见了驼铃声声。穿过历史的烟尘，它们永远那么清醒，而我直到步出中门，经过高大而小巧的民俗博物馆，重新登上3路公交车，心底依旧在流淌一幅山水画。

　　尽管是在早春。

是在早春。

在早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