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愁（三十四）正月十六烤百病

境由心造

记忆里的年味儿，早在腊月就开始悄悄弥漫。正月十六的“烤杂病”，又叫“烤北灵”或者“跑百病”，这传统习俗是年味的精彩谢幕，更是我童年记忆中最闪亮、最难忘的部分。

正月十六天还没亮，村子就热闹起来。其实我本是个贪睡的孩子，可一想到能吃到烤火时烧的馍馍和花糕，就再也躺不住了。一听到大人喊着要去烤百病，我立马从床上爬起来，揉着惺忪睡眼，却难掩满脸兴奋，抱起豆秸、棉花柴、芝麻杆等干柴，迫不及待地跟着大人们和小伙伴们，沿着熟悉的大路往村北走。跑北的路上，人们一边把几枚硬币偷偷扔在路上，孩子们纷纷效仿，把准备好的零钱一股脑儿扔出去，仿佛所有的病痛和烦恼也跟着没了。

到了十字路口宽阔的空地，大家把柴火堆在一起。有人划亮火柴，“哧啦”一声，火苗舔着干柴，瞬间燃起希望。这时天色微明，晨雾未散，空气中透着冬日的清冷，可那熊熊燃烧的火堆，却让每个人心里暖烘烘的。

“烤烤手，手不疼；烤烤脚，脚不疼；烤烤全身，百病消！”大人们一边念叨，那质朴的话语里满是对健康的祈愿。随着这如咒语般的念叨，豆秸、芝麻杆和花柴被逐一点燃，刹那间，火焰猛地蹿起老高，火星噼里啪啦地炸开，火光映红了大家的脸，驱散了清晨的丝丝寒意，也照亮了人们对新一年满满的期盼。

我赶紧学着大人的样子，把节前蒸好的馍馍和花糕拿出来。它们有的干裂，有的甚至长了黑醭，但这一点都不影响我对它们在火中蜕变的期待。我找来树枝，小心翼翼地把馍馍和花糕串起来，伸进跳跃的火焰里。没一会儿，原本干硬的馍馍变得焦黄酥脆，花糕也外焦里嫩，咬上一口，香甜的味道瞬间在嘴里散开，不仅驱散了冬日的寒意，更让我满心欢喜，这就是我心心念念的美味，也是我积极参加“烤百病”的最大动力。

天色渐亮，晨雾慢慢散去，火堆也渐渐熄灭。大人们开始收拾东西，孩子们跟着大人们去上年种谷子的地里拾谷子茬。谷子茬是去年秋天收割后留下的根茎，经过一冬的风吹雨打，早已干枯脆弱。我们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捡起，捧在手里，就像捧着一年的希望。回到家会用这些谷子茬清扫锅台，寓意扫除晦气，祈愿新的一年五谷丰登，家宅平安。

如今，年味儿在岁月流转中似乎淡了，很少看到跑北的场景了。但每次想起儿时正月十六“烤杂病”的场景，心里总会涌起一股暖流。那熊熊燃烧的火焰、香甜可口的烤馍馍、驱邪祈福的古老仪式，还有清晨拾谷子茬的温馨画面，都深深印在我的记忆深处，成了我心中永远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