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漫笔（之三）男人的心事

中原酬唱集

贺中原

　　小时候读过李贺一句诗：“少年心事当拏云。”极欣赏的。所以后来也模仿着写了一首诗，其中便有这样的句子：“少年豪气未知愁，鹰翼初张作壮游。”

现在想想，把一个偌大的“愁”字轻易地放在一个初出茅庐的“小男生”（请允许我也肉麻地用一下这个词）身上，怕是有点滑稽的。但那时候，年少气盛，气吞万里，即便是做梦，那梦中也常有金戈铁马；即便是皱眉叹气，那也是因为心事浩茫，不肯做燕雀蜷缩屋檐下的。而且总以为“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不会是一句空话。然而稍许长大以后，才知道现实的天空实在太狭窄了，人生的道路更是拥挤不堪。但青春的马儿喜欢驰骋，跑得太快，而路上的坎坷又太多，现实总会让很多男人半路上摔下马来。待到摔那么个三五回，身上的青淤成斑痕，脸上的伤凝进年轮，男人们才真的知道愁滋味了。

所以说，男人们的心事其实都在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的。立德立功立业立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么多重大的责任放在肩上，男人们只有像个陀螺似的不停地旋转。一旦停下来，那生命的张力就会失去。

　　其实，男人们都活得很累。

越是气壮如牛的男人越容易露怯。虽然在大庭广众之下他慷慨激昂，豪气万丈，但那一半以上是出于一种需要——生存的需要。故而许多男人貌似强大，但总会让人从那张并不神采奕奕的脸上看出几分虚弱来。

所以，大凡在外面飞扬跋扈、颐指气使的男人回家来往往最乖，因为最了解男人脾性的莫过于自己的老婆了。她不吃这一套。而在外面混得不怎么样的男人一进家门便不再是窝囊废模样，这时候老婆孩子便成了“出气筒”。在外面没人买账，一肚子气只好回家撒。

这种男人其实最没有出息。好在这种人在男性人口中占的比例不是太多。

都说女人爱虚荣，其实男人的虚荣心比女人有过之而无不及。房子、票子、位子、妻子、孩子，“五子登科”之类的念头整天在他的脑子里走马灯似的转，何曾一日消停过？即便是那些窝窝囊囊的男人，你以为他不知道男人应当出力挣钱，让爷娘老子老婆孩子跟着享福？然而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就如同搭乘地铁，有时候你赶到车站，上一趟车刚走，你只得耐心等待下一趟。等你好容易挤上车去，那座位早已经占满，而且你身边的这位要去的地方比你还远，反正你别想打他的主意了。这会儿，你才蓦然感到怎么一眨眼的工夫就力不从心，肾虚腰酸腿抽筋，当年的精气神不知飞到哪儿去了。此时此刻，你只有慨叹：

“怎么活着活着就老了………”

但你依然得咬紧牙关，不能轻言放弃，更不能中途下车。你的两脚钉牢在地上，手攥紧了扶杆，任汗水湿透了脊背，你也顾不得揩一下。窗外一片迷蒙，偶有点点灯火似流萤从眼前掠过，但你知道你在一步步接近你的目的地。

　　你始终在路上。

即便是心事太多，男人们也不会让它变成包袱，把自个儿压垮。男人们最怕别人说他不像个男人了，所以真正的男人最后的归宿大抵都在战场（人生的战场！）上。勇者慷慨赴死，义者舍身成仁，德者标立千秋，廉者百世流芳，贪者遗臭万年，俗者庸碌终生，各得其所，各归其位，如此而已，岂有他哉！

所以我想，谁想了解男人，首先得弄懂男人的心事。

（注：图片为AI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