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跨省送“卷”只为情</p><p class="ql-block"> 纯净的同学友谊,如同一坛陈年美酒,随着时间的沉淀而愈发醇厚,它承载着青春的回忆,也给予我一生的力量。 </p><p class="ql-block"> 上世纪80年代,作为青龙河畔的一个偏远农村孩子,最好的人生出路,只有两条:读书、当兵。读书却是学生时代一场残酷竞争和意志淬练。</p><p class="ql-block"> 父亲8岁时,失去奶奶,到读书年龄并未上学,而是给人家放羊。爷爷娶了后奶,后奶带来4个孩子,父亲在家里的状况可想而知。直到解放后的1950年,已经12岁的父亲,才在本村李家“地主大院”里政府办的六年制小学读上书,这个小学学生年龄差别很大,甚至相差10岁,大多为穷苦人家的孩子,整个小学,父亲冬季没有穿过棉鞋和袜子。小学还没毕业,爷爷也去世了。父亲软磨硬泡得以继续在青龙河西岸的西台子村读“农业中学”。幸运的是,1个多月后,1958年秋,就被省地质局物探大队招走,那时父亲已经20岁了。六十年代初,国家经济困难时期,父亲又被“下放”了。所以,读书的重要性,父亲比一般的农民认识要高。</p><p class="ql-block"> 我颇费周折的读书之路,没有父亲坚定、坚强的支持,很有可能就半途而废,那样,我的人生之路一定是另一番境地,可能就沉没在青龙河里,了无声息。</p><p class="ql-block"> 小学五年级,我就被定性“思想反动”,经历批斗、示众,就差没有“游街”,险被开除学籍。历尽痛苦磨难,才挤上中学的“末班车”,我并没有被命运扼住咽喉,经过拼搏,平地崛起,成为我们那所小学唯一一名考入凌源三十家子中学的学生,我特别珍惜这来之不易的读书机会。</p><p class="ql-block"> 虽然,我的小船在学习的海洋上启程扬帆,但前路漫漫,一眼还望不到边。父亲象是我漂泊的舵手,不时拔正我的方向,在迷茫时,给我以鼓励和勇气,使我不断保持前行的动力。</p><p class="ql-block"> 那时,老家东沟门车站到三十家子车站有一条“魏塔线”的绿皮铁路慢车,车厢内全是陈旧木制坐椅,乘客不多,大部分为向东化工厂职工、附近百姓和铁路职工,还有周日晚4点多返校的学生。因为到三十家子站,只有一站地,约24华里,票价2角钱,即使这么便宜,对于我们这些穷学生来说,也想“逃票”。</p><p class="ql-block"> 从家到东沟门车站,约4华里,父亲不管怎么忙,也总是送我去车站,一路的嘱咐,好象我要去远行。到了三十家子车站,离学校还有4华里,一条路是出站走柏油路,但有些绕远。另一条路,抄近,是不出站,沿着铁路向北走,然后,过河滩从学校后门进校。这条路,偶尔,能碰到班级的女同学也从这路上学。特别是一名叫华的女生,她家在车站对面的铁路供水站居住,大高个,走起路来婀娜多姿,两条大辫在后面甩着,喜欢看她的背影。尽管她后来不在这个学校了,还是希望能在这条路上,碰到她,尽管不说话。</p><p class="ql-block"> 在凌源三十家子中学学习的日子里,青灯凉凳,食不果腹,学习特别艰苦。每月就10元钱的伙食标准,吃的是“玉米发糕”和高粱米籽,清水煮大白菜、土豆和萝卜。住的石头房子,夏季满屋骚臭,冬季滴水成冰。恶劣的学习环境并没有让一个学生打“退堂鼓”,而是意志更加顽强。大家都明白一个道理,苦难过后必然辉煌,命运一定会在这里改变,因此,再苦再难,大家也都咬牙坚持着,向往着老师描绘的大凌河边的“师专”,沈阳的“辽大”。</p> <p class="ql-block"> 我也知道脚步走不到的地方,读书一定能让你到达。心中有梦想,就一定能走出青龙河,走出与世隔绝的大山。</p><p class="ql-block"> 也许是共同的理想,让我和班级一位叫民的同学走得非常近,课余愿意在一起交流思想、畅谈理想,感觉精神上相互有了依托,学习生活上也相互帮助照顾。清晨,我们顶着星空,在学校的大操场上跑步锻炼,夜晚,在停电的教室同用一根蜡烛,共享学习时光。我的学习成绩在班级排名也渐渐升起,有时还能冲到榜一。高考前,民却离开了校园,到河北报考,那里高考录取分数比辽宁要低些。当年,我们高考都意外地落榜了。</p><p class="ql-block"> 我们假期写信相互鼓励,坚定信心,争取来年金榜题名。民新学期开学后,到河北平泉县一中复习。我仍到三十家子中学复习。这时,学校改名凌源五中,校园也搬到三十家子镇南的原知识青年点改建的学校。</p><p class="ql-block"> 在新校园里,我们依然重复昨天的故事,只是时间在飞速地流逝,大家埋头学习,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这一年,我曾被凌源二中,作为所谓的“尖子生”抢走,又被凌源五中奋力夺回。学校几个月不发“助学金”,我写了首抗议诗,并配了一张漫画“干打雷,不下雨”,贴在学校的黑板报上,校长们明知是我干的,但有理有据,只好组织发放“助学金”。我学习优秀,作文常被作为“范文”,拿到各班级传读。特别是郭沫若《甲申三百年祭》的读后感,我观点反异,并没有谈李自成烧杀抢掠、生活腐化、骄傲自大、丧失民心,导致起义失败。而是写清军入关是历史的必然,因为一个兵强马壮、势不可挡、目标远大的民族,摧毁一个腐朽、堕落的政权,是历史的进步。不管一个学生的观点正确与否,有这么大的眼界,却震惊了凌源五中的语文组,这个学生让他们“高看”了一眼。当然,班主任也是语文老师在与我长谈后,认真地说:高考可不能这么写!</p><p class="ql-block"> 高考临近,学校对我寄予很大希望,将名额有限的“县级三好学生”给了我,鼓励我高考创造佳绩。正当我全力以赴冲刺高考的关键时候。突然收到民从河北平泉寄来的一封信。我怀着喜悦的心情读着民的来信。开头自然是问候,鼓励学习,之后说明来意,讲河北平泉高考前的统考,准备从凌源高考前的三套“高考模拟试卷”中抽取一套进行统考,统考分数不过,将取消高考资格。民的成绩没有问题,民的一位好同学,信心不足,希望民能搞到这三套题,以顺利过关,参加高考,这也关系这个同学的前途命运。</p><p class="ql-block"> 时间就是生命,跨省邮寄怕来不及,面对民这热切的希望与等待,我只能送。当时,三十家子到平泉约60公里,有一天一趟的绿皮慢车,时间约60分钟。</p><p class="ql-block"> 经过一番思想斗争,我决定亲自将这“三套卷子”送到平泉同学手中。因为,我是学校和班级重点监控的学生,请假怕是请不下来,索性一不作二不休,偷偷出行。晚饭后直接坐火车奔赴平泉。</p><p class="ql-block"> 严格说,中学时很少出行这么远的地方。我也没有钱买票,心惊胆颤地在火车上煎熬着,既象是出征的战士,又象是犯了错误的孩子。三十家子、魏杖子、杨树岭、老锅、平泉。我终于随着出站的人群混出了检票口,跟着人流向平泉城区走去,路灯昏黄,夜色渐浓,我一路打听,就象一个迷路的孩子,在茫茫的黑夜中摸索,寻觅。</p> <p class="ql-block"> 我费尽周折终于找到了平泉一中,学生们都在教室里安静地上晚自习,灯火中透着高考前的硝烟。我在想象见到民的惊喜,因为,民不知道我要亲自将“卷子”送到他的手中,那个时代,没有电话、没有传呼、更没有手机,信息的传递完全依赖写信。当我扣开民班级的木门时,值班的老师告诉我,民今晚没有参加晚自习。我顿感五雷轰顶,偌大的校园,民在那里?</p><p class="ql-block"> 我怀疑民在学生宿舍复习或休息,便硬着头皮去找,左打听没有,右打听没有,这时,学校的晚自习结束的钟声已经敲响了,在这泛泛人海中,民在哪里?一般人此时可能会绝望或后悔这次冒然前来,但我没有放弃,我又迅速返回民的班级教室,拦住一名男同学,问民住在那里,他说同行的同学知道,那位同学告诉我民并不在本校住宿,而是在平泉二中寄宿,说平泉二中距一中还有一段距离,相隔几趟街,说赶紧去,晚了学校关大门就进不去了,并给我指了大概方向。</p><p class="ql-block"> 八十年代的县城,路灯半死不活,或明或熄,或有或无,在一个陌生的小城夜晚,前路昏昏,对一个初出茅庐的学生,真的是考验诚意和勇气了。我又一路打探,火急火燎,在晚10点左右,终于找到平泉二中。还好,门卫师傅告诉我民在进门不远的平房里住宿。我敲开民的宿舍房门时,民已经趴在床上准备休息了。民特别意外,认为能给邮来就不错了,竟亲自把“卷子”郑重送来,高兴之余,说我太重义气了,没想到高考学习这么紧张,你却星夜兼程赶来送卷子,真是雪中送炭,锦上添花。</p><p class="ql-block"> 当晚,我们在一个被窝睡觉,仿佛又回到一年前在三十家中学时的情景,我们唠了很多想说的话,当然主要是相互鼓励,争取高考取得好成绩,这一夜我睡得特别踏实。</p><p class="ql-block"> 次日晨,早餐后,民将我送到平泉火车站,给我买了车票,当我到达三十家子学校时,上课的钟声刚刚响起,同学们以为我家中有事,回家了,并不知道我一夜发生这多故事。</p><p class="ql-block"> 民当年考入河北供销干部学校,毕业后分配到平泉物价局,后在县纪委、县政府、县行政审批中心工作,现任县医疗保障局局长。</p><p class="ql-block"> 现在,我依然对自己当年的举动感到骄傲。当同学或者朋友需要你时,如果有能力,就应该伸出援手,也许,自己不经意的付出,会改变他人的命运。同学民,“卷子”于他可能无足轻重,但对他的同学就沉重无比、义薄云天。此事已经过去四十多载,但我与民的友谊一直持续到现在,民总在约我,去青龙河源,去辽河源,去契丹故里。 </p><p class="ql-block"> (陆博哲写于2025年2月12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