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樱红的眼泪

陈浩锐

那只猫躺在马路中央，体无完肤粉身碎骨，像一团被揉碎的纸。

樱红站在人行道上，看着鲜血从它破碎的身体里渗出来，在柏油路面上蜿蜒成一条暗红的小溪。它的眼睛还睁着，琥珀色的瞳孔映着灰蒙蒙的天空，樱红想起小时候打碎的那个玻璃球。

那是樱红六岁生日时，母亲送给她的唯一礼物。樱红把它藏在枕头底下，每天睡前都要摸一摸。直到有一天，父亲喝醉了回家，掀翻了樱红的床。玻璃球掉在地上，碎成无数片。樱红蹲下去捡，手掌被割得鲜血淋漓。父亲站在一旁冷笑："哭什么哭？这点疼都受不了，以后怎么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

救护车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樱红下意识后退几步，躲进路边的阴影里。这个动作如此熟悉，就像小时候听见父亲的脚步声时，樱红会立刻躲进衣柜里。那里很黑，很窄，但至少是安全的。

猫的尸体被抬走了，清洁工开始冲洗路面。水柱冲击着血迹，泛起粉红色的泡沫。樱红盯着那些泡沫，想起母亲总是这样，试图用抹布擦去父亲打翻的酒渍。但有些痕迹是擦不掉的，就像樱红手臂上的疤痕，就像刻在记忆里的那些夜晚。

“你怎么又考这么差？”父亲的吼声震得窗户都在颤抖，"我供你吃供你穿，你就这样报答我？"樱红低着头，看着试卷上鲜红的分数，感觉那些数字在眼前晃动，变成一把把锋利的小刀，割得樱红遍体鳞伤。

母亲站在厨房门口，手里还拿着锅铲。她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樱红知道她想说什么，她总是说："你爸是为你好。"可是，什么样的"好"会让人痛得想要消失呢？

路面的血迹已经冲洗干净了，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行人匆匆走过，没有人注意到这里刚刚死了一只猫。就像没有人注意到，那个躲在教室角落的小女孩，她的心正在一点一点碎掉。

樱红转身离开，脚步不自觉地走向家的方向。那个所谓的"家"，现在只剩下樱红一个人了。父亲在三年前去世，母亲改嫁去了外地。樱红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看着墙上那道裂缝，那是父亲最后一次发火时用椅子砸出来的。

樱红忽然明白，这个世界上有许多的人都是那只横穿马路的猫，在生活的车轮下仓皇逃窜。有些人幸运地跑过去了，有些人则被碾得粉碎。而那些活下来的人，身上都带着看不见的伤痕，在深夜里隐隐作痛。

夜幕降临，樱红坐在窗前，看着街上的车来车往。远处传来救护车的警笛声，和记忆中父亲的吼声重叠在一起。樱红闭上眼睛，感觉泪水滑过脸颊。这一次，她没有擦掉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