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愁（三十三）儿时的正月十五上灯

境由心造

在我的记忆深处，正月十五的夜晚总是被温暖的灯光点亮。每当夜幕降临，吃过晚饭，家家户户便开始上灯，那不仅是阖家团圆的温馨时刻，更是一段充满童趣与温情的美好时光，承载着我对童年最纯真的眷恋。

我出生在鲁西南的农村，那里物质虽不富足，可正月十五上灯的仪式却满含庄重与期待。节前几天，家中就忙碌起来，大人们准备着各种材料，我满心好奇，跟在他们身后，满心期待着这个特别日子的到来。

正月十五上灯的灯，伴随着时代的变迁，悄然发生着变化。听老人说，在我还不记事的时候，面灯是主角。那时候，家家户户都亲手制作面灯，用面粉捏制出活灵活现的猪灯、狗灯、鸡灯，形态各异，栩栩如生。有的人家还会精心捏出12盏龙灯，每一盏都代表着一个月份，饱含着对岁月的期许。制作时，老人们会用剪刀细心剪出龙头的形状，再为这些面灯安上高粱粒做的眼睛，刹那间，仿佛赋予它们鲜活的灵魂，它们便从一团面团，幻化成了守护家庭的祥瑞。

等我记事时，胡萝卜灯成了主流。记得母亲总会洗净胡萝卜，切去两头，将中间部分切成五六公分长的段，再用硬币或小刀挖出灯盏。挖的时候，母亲的神情专注而认真，灯盏的深浅，全取决于我们对灯光时长和省油的考量。我和哥哥姐姐围在一旁，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母亲用火柴杆缠上棉絮做灯芯，或是用秸秆草芯裹上棉花绒，放入棉籽油或者猪油，再贴上一小块火纸，一盏简单却温馨的灯盏就做成了。后来，人们渐渐不再自制灯盏，大多在农村集市上买来现成的。用细芦苇杆裹上棉絮，沾上蜡液，方便又实用。再后来，集市上出现了直径一公分左右，高十公分左右的小蜡烛，小小的烛火，也能点亮节日的夜晚。

无论灯盏的样式如何更迭，每年正月十五吃完饺子，家家户户的上灯仪式便正式拉开帷幕。上灯前，有的人家点几个两响炮，“砰砰”两声，打破夜的寂静；有的人家放一挂鞭炮，噼里啪啦的声响，为节日增添喜庆。接着，孩子们迫不及待地拿着火柴，小手微微颤抖，小心翼翼地点亮一盏盏胡萝卜灯或者蜡烛。暖黄的灯光瞬间映照着我们充满喜悦的脸庞，祥和的节日氛围也愈发浓厚。

按照习俗，我们轻手轻脚地端起灯，放到各个寓意深刻的地方。老天爷前、老灶爷前、财神前、当门八仙桌上的先人牌位前，都放上一盏灯，期望神明和祖先护佑全家平安顺遂；门口边、床头旁放上灯，期望免受蝎子蚰蜒的侵扰；粮囤上、磨台上的灯，寄托着五谷丰登的祈愿；牛槽边、鸡窝上、猪圈旁的牲畜灯，寓意六畜兴旺，祈愿万物生辉。

值得一提的是，每家还会在胡同口的街边放个长凳子，放上几盏灯，寓意着照亮远方的路，给归家的游子指引方向，也希望过往的神灵能庇佑邻里平安。

上灯之后，还有一个重要环节，便是烧纸把祖先送走。在跳跃的火光中，亲人们怀着敬畏与不舍，口中念念有词，那一盏盏灯，照亮着先人归去的路，承载着后辈的思念与祝福。

上完灯，大家的活动便丰富起来。有的人会静静守在一旁，看着灯全部燃尽，仿佛在守护着这份传统与岁月的记忆；有的家庭则会安排一个人值守，确保避免火灾，而其他家人则上街赏灯、看烟花。街头巷尾，烟花绚烂绽放，照亮夜空；孩子们追逐着哑鞭，清脆的响声里满是欢乐；还有人玩着挼（ruó）花篮、放着汽火，热闹非凡。

几十年时光匆匆而过，正月十五上灯的场景却依旧历历在目。母亲制作的元夜灯，像一颗永不熄灭的星星，在我的记忆深处熠熠生辉，成为我心中最温暖的乡愁印记。每当回忆起那些温馨的夜晚，心中便涌起一股暖流，那是家的味道，是童年的美好，是永远割舍不下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