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静好(上)

荷情花韵

<p class="ql-block"> 作者:张全忠</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窦家庄位于关中平原西北尽头,这个相山脚下的古老村庄,现今还有八百多户三千多口人,多半以上的人都姓窦。明清时期村里的窦姓家族是高门大户,富甲一方,有良田280多亩,宅院占地40亩,烧锅酒坊、贸易商行分布陕甘两省。晚清举人窦应昌官至民国政府首届参议员、总统府顾问、大元帅府参议。今天,在外公干的各级领导、专家教授、企业老板也有多人,可谓人杰地灵、人才辈出。</p><p class="ql-block">老窦的家位于村子的西北边上,门前是笔直宽畅的水泥路和平展展的田野,眼界开阔,能一眼望见县城和镇上的高楼大厦。新修的院落大气干净,砖混结构的大瓦房,配着平平整整的水泥院子、方方正正的红砖院墙,还有红砖栅栏围圈的小菜园,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红色大理石镶嵌的院门外,翠柏、苍松四季常绿,核桃树、柿子树粗壮苍劲。老窦闲暇之余,每每在树荫下品茶假寐、乘凉看景时,总是不免回忆和感叹起自己七十多年来的蹉跎岁月和人生经历。想起那些年辛苦劳动,劳心费神赚钱养家的往事,他成就满满喜上眉梢。记起那几次吃力不讨好,亏本"走麦城"的经历他就尴尬无奈的苦涩一笑。但不论是一次次与世事抗争、被生活反复捶打磨炼的无奈,还是一回回披星戴月,远行他乡的艰辛,最终都因家里妻儿老小得到的温饱生活,让老窦在当年释怀,如今更觉得心满意足。老窦勇敢面对跌宕起伏的人生之路,在风雨交错中倔犟地走了过来,现在他和老伴身体硬朗,生活随心如意。子女事业有成,儿子是企业高管,女儿是会计师。他在县城也买了住房,城里乡里那儿舒心就住在那儿。</p><p class="ql-block">下面说说老窦几件有趣的陈年往事。</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一) 到陇县收旧木料</p><p class="ql-block">几十年前,西府农村住房几乎还都是房顶只向自己院子倾斜的厦房,也就是陕西八大怪中的"房子半边盖"。盖三间厦房除需要的顺水(西府方言:支撑小椽和屋顶的木梁)是比较大的木头外,用的小椽都不太讲究,只要长度够尺寸就行。用的参(c an)子(西府方言:瓦房屋顶小椽之上抹泥坐瓦的一层小木片小木条)因陋就简,有能力的人家用废旧木料做参子,一般人家多用树枝和庄稼秸和做参子。老窦家乡地处平原,树木稀少,农家盖房用的木料就比较稀缺。不太远的陇县山区森林面积大,木料来源多,农民盖房时都用新木料,拆除的旧木料一般都便宜处理给更需要的外地人,于是就有了贩卖木头的行当,从业人员大多数是一些头脑灵活能吃苦的农村人。另外,陇县的粮食、辣椒、大麻、核桃等出产也相对丰富和便宜,还有煤矿产的煤炭,陶瓷厂生产的缸、盆、碗、碟、杯等生活陶瓷,都是农村人家过日子离不了的。因此,到陇县去倒腾贩运东西也是当时老窦家乡一带人讨生活的一个不错的活路。</p><p class="ql-block">老窦看准机会,就跟着有渠道有人脉的老木头贩子去陇县拉运木料。他找了一位能吃苦有力气的人搭伴合作,两人一辆架子车,半夜从家里出发,经过半坡铺、彭祖塬、五里坡、黄里铺,沿着千河东岸的老官路走往陇县。晚上住在陇县县城,第二天早上到县城周围的村子里去寻收旧木料,中午拉着收到的木料往回返。晚上住在千阳县城附近或者城东的黄里铺,第三天回到家里,第四天拉到木头市场上去卖。一般一根小椽七八角钱收下,两元钱卖掉赚些差价。这活虽然能赚一点钱,但活重路远太苦太累,路上还会有想不到的风险。俗话说:拉架子车上坡像似榨油机、几乎能榨干人的力气,拉下坡好像个催命鬼、若扛不住车辕往往会翻车伤人,实在不是个好活。拉着几百斤重的架子车每天走近百里路,全身的气力仿佛被掏空,得好几天才能缓过神来。特别吃力的是途中爬那长长的五里坡,得咬紧牙关迫死亡命的往前拉,一点也不敢松劲。如果有同行的伙伴,两辆架子车上的人集中起来先拉一辆车上坡,然后返回来一起拉第二辆架子车。如果没有同伴,只能在坡根处先下半车货上坡,然后回头拉卸下的货。上个五里坡常常要用半天时间。从彭祖塬山梁下坡往半坡铺走,路面被雨水冲成深坑老窖,如果气力不济顶不住,就会翻车伤人,不敢掉以轻心。让人真正担心的是路过陇县、千阳县的木材检查站时出问题,怕被以"偷运木材,违反森林法"的由头没收木料,血本无归。一般情况下,检查站工作人员认为他们拉的这些小椽在当地属于柴火一类不会阻拦,但粗一些的木头是不让拉运走的。一次老窦的同伴在收椽时买了十几斤大麻藏在小椽之间,准备回去变卖,却被在路上巡查的工商局人员发现,要以贩运国家统购物资、投机倒把为由没收。一下子急了眼的同伴和同行的人反复给检查人员求情告饶下话,说是几个人合伙买的,准备回家拧成绳自己使用,不是贩运变卖,才被放行。</p> <p class="ql-block">(二) 到千阳县贩运粮食</p><p class="ql-block">到了冬天,地里的农活相对少了,老窦心里就活泛了起来,想捣腾捣腾点事情做,给家里攒点粮食挣点零碎钱。他和妻子商量后说干就干。</p><p class="ql-block">这个时候农村已经实行了包产到户责任制,农村的管理政策相对宽松了一些,允许人们长途贩运,活跃农村经济。当时,家里也有意喂养了一头骡子用来帮助干活,用来拉运东西。虽然有了骡子的助力,人相对轻松了一点,但从凤翔到千阳拉架子车步行,路途还是很远的,往返100多里的路程往往是半夜出门,晚上才能回来。每次都是精神抖擞地出发,筋疲力尽地回家。当时的冯家山水库已经建成蓄水,淹没了黄里铺古镇和顺千河川道走的老官路。凤翔通往千阳陇县的公路改道途经崔家头和南寨塬,要多翻两道深沟,爬几个长坡,路程更远,行人更累。</p><p class="ql-block">那年头,千阳县城市场的粮食和农产品价格相对便宜一些,也能以物换物,拉两毛链口袋粮食回到凤翔的集市上卖掉,一次能赚个七八元。老窦一般提前在凤翔市场上买些麸皮,拉到千阳粮食市场兑换成玉米,把玉米拉回凤翔集市上卖掉,再买些麸皮去千阳换玉米,来回倒腾赚几个小钱或者长出来点玉米补贴家里生活。由于小麦价格比玉米高,用麸皮兑换小麦没有兑换玉米划算,所以老窦就以换玉米为主。这样,跑上几趟就能暂时解决家里的生活困难。人虽然很累,但为了能使家里的生活状况一些,老窦和老伴还是情愿去干的。</p> <p class="ql-block">(三) "走麦城"的几件事</p><p class="ql-block">月有园缺,人有祸福相伴。俗话说:是人每天都有三昏九迷二十四个不灵醒,再鬼精的猴子都有打盹的时间。说的是一个人每天会一时犯迷糊,会在不知不觉中干出超常规的瞎瞎事。老窦虽说也是一个精明的人,经见过风雨和世面,但也有被人作践上当吃过亏的经历。</p><p class="ql-block">在计划经济制度管理比较严格的 一年的一个腊月,临近春节的集市上年货十分紧缺,连最常见的大葱和蒜苗都买不到手。老窦联系熟人在宝鸡市搞到了铁路部门内部供应的几十斤大葱指标。这天,他半夜从家里出发,冒着寒风骑自行车到宝鸡市排队买到大葱,又吃力扒活、汗流浃背的用自行车驮回到老家镇上的年集里去卖。他刚一进市场就被买葱的人立马围住了,老窦说清楚价格后便一一过称收钱。然而,买大葱的人都鬼怪贼精,选好一把大葱后都纷纷在地上摔打抖干净葱根上带的泥土才让他称重。老窦虽然大声制止不让抖土,但没有人听他的。因为早上别人给老窦批发大葱过称时是整称重的,并没有去除掉大葱根上带的泥土的重量,如果现在这样不带土零卖下去,肯定会折秤亏本的。老窦不想亏本卖,但但大葱都被人拿在手中等着他过称付钱。有人喊叫你若不过称我就拿走了。有人还说:我掏钱买的是葱不是买土。没有办法,老窦只能打碎牙齿咽进肚子里给大家过称收钱。卖完大葱一算总账,他甚至连一碗饭钱都没有长出来。他今天来回走了上百里路,辛辛苦苦,到头来却没有落下一丁点赚头,只落了个苦头和说不尽的懊恼及心不甘。望着眼前的一撮撮细土,白忙活了一整天的老窦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好唉声叹气地收拾东西回家。</p><p class="ql-block">有一次,老窦费了几天时间从北山深处买回来了一头半大黑猪,在家里精心喂养了半个月,养得猪毛色黑亮,浑身圆实,活蹦乱跳。老窦打算把这头猪卖掉长出点钱后再进山买头猪卖钱,哪成想第二天的卖猪遭遇使老窦心疼了一辈子。第二天,他用架子车把猪拉到了镇上的市场里卖。来了几个人围着架子车东瞧西瞅想买猪。经过不断磨牙斗嘴、讨价还价,老窦最终跟一位骑摩托车的中年人说好了价钱。那人让老窦帮着他把猪抬到摩托车的后坐上捆好后付钱。等老窦帮完忙要猪钱时,那人却趁老窦不留神骑着摩托车跑了。老窦急忙大喊追赶,那能追得上。这次老窦可真是亏大了,不仅几十元本钱没有了,还贴了半月的麸皮料面,他真是欲哭无泪。</p><p class="ql-block">有几年,西府一带的农村加工高粱笤帚的生意很红火,缚扎笤帚用的原材料高粱箭箭(西府方言:指脱离了子粒的高粱穗)很紧俏,老窦就想贩运高粱箭箭。他同一位老伙计商量觉得这生意能做有点赚头,就决定去种植高粱比较多的甘肃省灵台县去买。</p><p class="ql-block">在一个冬夜,老窦和同伴在水银泻地般的月光里拉着架子车踏上了北去的长路。他们经过汉丰、豆草湾,上了莲花山,翻过了老爷岭,一路向灵台县的北塬走去。天黑了他俩就借住在山村一家牛圈里的土炕上。第二天下午才走到了灵台县的百里乡,每人花了几毛钱住店歇息。第三天一早他俩上北塬挨家挨户打问收买高粱箭箭。下午,他们把收到的高粱箭箭装车捆绑好往回走,顺路买了几只鸡准备回家变卖。晚上他俩在路边找了个废弃的窑洞,生了一堆火烤着,圪蹴(西府方言:蹲着)了一夜。第四天天蒙蒙亮,他俩就拉车继续赶路,沿着花庙河、酒房河河畔由北向南。一路都是上坡,汗水湿透了衣服,累得两人眼前直冒星星。上了老爷岭大天已经快黑了,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距家还有几十里路,他俩只能摸黑往前走。好在剩下的多是下坡路,没有那么费劲。到了缠桃木坡一带路就不好走了,路面不平整,时不时还结着冰,路一边靠崖一边临沟,每走一步都得小心谨慎。然而,人怕处就有鬼。在一段冰凌路面,老窦脚下一打滑架子车失去了平衡翻倒在沟边,车上的绳子也被崩断了,车顶的鸡和几捆高粱箭箭滚下了山坡。在同伴的帮助下,老窦爬起身子扶正架子车,查看散落的东西,摸黑冒险找回了三捆高粱箭箭,一捆高粱箭箭和几只鸡不知道掉落到了哪里,一点都看不见,也听不到响动,可能已经掉进了深沟。无奈之下老窦和同伴只能强打精神拉起架子车继续往回走,在天快明的时候才回到了家中。休息了一天后,老窦和同伴准备到镇上市场里卖高粱箭箭。不巧的是同伴家中临时有事走不开,让老窦先把东西拉到市场他随后就来。当老窦把高粱箭箭拉到市场里就被买主围住了,让老窦解开绳子看箭箭质量。老窦相信了他们的话解开了捆绳让随便看。然而,人心叵测,这些人一见绳子解开就抢箭箭,一人一捆抱住不放手,甚至有的人准备偷偷溜走。好在老窦的同伴这时刚刚赶到制止,才控制住了事态,但仍然散失了一小部分高粱箭箭,气得同伴干瞪眼,吆喝说以后再也不同老窦合伙做生意了,唉,最后经细算大账他们两人这次没有赚到想要赚的钱数。</p> <p class="ql-block">作者简介:张全忠,陕西陇县人,文学爱好者,时有文章在报刊和网络上发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