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谷鹅语

揭府文化

桂谷鹅语

春山新雨初歇，桂谷禅房内，竹帘卷起，一室茶烟袅袅。

泉一正往青瓷壶里注入第三道水，忽闻檐外传来扑簌之声。抬眸望去，三两只早蜂正撞进满坡油菜花的金黄之中，撞碎了裹着蜜糖的缕缕阳光。

“倒是比往年早了三五日。”他捻着茶针轻点檀案，忽被石径上迤逦而来的白云攫住目光——原是双雪羽大鹅，正踩着宫廷舞步般的交错长蹼，摇摇摆摆登上青苔遍布的台阶。

“贵客踏青而至，当奉明前茶。”泉一笑着推开雕花槛窗。那为首的雄鹅竟真引颈应和，玉色长喙开合间迸出清越鸣声，仿若古琴师信手拨出的泛音。

雌鹅径自踱到茶寮东南角，琥珀般的眼瞳倒映着松木茶柜里错落的瓶罐。忽而振翅扑向墙角半开的食盒，惊得几片龙井新芽打着旋儿落在它缎子似的翎羽之上。

“喝茶吧！我的鹅，这是我的最爱——龙井。”泉一将一杯茶，洒向大鹅的身上。大鹅发出长长的叫声。泉一恐大鹅的叫喊声，扰了他品茶赏景的雅兴，泉一于是叫鹅离席，打着手势，不停地催着：“去、去……吃你的青草”，大鹅懂事似的踩着碎步离开了。不一会，大鹅又回来了，席地而坐。泉一又气又觉可笑：“你这两个家伙怎么回事，又走回来了，莫不是准备下蛋？”大鹅听后，又发出了长长的“哦、哦”声。泉一长叹一声:“唉呀，都不知这是谁的领地了。”大鹅偏头盯着主人腕间的沉香念珠，忽然仰天发出长吟。

茶烟在鹅鸣声里悠悠升起，裹挟着山樱落瓣掠过经卷。泉一忽然忆起幼时在寺里见过的《白鹅听经图》，不觉莞尔：“莫不是辩机法师座下的灵禽，特来点化我这俗人？”

暮鼓般的鸣叫惊飞了茶灶上的水雾，双鹅却已翩然转身。油菜花海被划出两道翠浪，渐渐弥合成完整的金毯。余晖中唯见两团雪影忽隐忽现，宛如菩萨衣裾间逸出的两朵优昙花，乘着茶香遁入春山幽深处。